第0004章 武斗可文说

2019-04-30 作者: 丞相皮蛋
第0004章 武斗可文说

藏身于宾客之中的亡命之徒身手都不弱,可惜功力尚未步入武境,寻常武夫在穆知墨任何一位扈从面前,可以说都是不堪一击的货色。

一招便落败的七名剑客自知形势不利,无以继续跟从不佩戴兵器却用剑如神的牧野对战,便趁乱跃上了戏台,欲从天台雅苑防守最薄弱的牌坊式屏风后面杀出一条逃生血路,然后攀飞檐而下,方有从淮南茶楼全身而退的可能。

奈何把守在戏台上的祁丰年亦非等闲之辈,普通人初见他粗犷相貌,心中便免不了无端增添几分惧意,更何况他还是武境不同凡响的顶尖高手。

已是牧野手下败将的七名剑客虽有畏惧,却不甘愿束手就擒,亦不肯低声下气求饶保命,他们心知此时即便跪地求饶,恐怕也属徒然,对视一眼,只做困兽之斗,齐手攻出剑招。

双刀祁丰年面不改色,戏谑式的负手于身后,昂首挺胸藐视来敌。两柄钢剑离他胸膛只有尺许之距,他仍然镇定自若,更不屑于出刀,只倏然微微斜身,竟凭单手折断力道强劲的钢剑,又泼墨作画似的随意拍出一掌。

施招攻在最前面的剑客想要避让,却为时已晚,耳郭处挨了祁丰年一记重击,整个身子像是一个没有多少分量的纸人,双脚顷刻翻离地面,脑袋先落地,猛然插进木质地板里,折颈毙命。

祁丰年出招风驰电掣,单手揪住随后攻来的剑客衣领,不费吹灰之力,举过头顶,往地上倒掼摔落,那剑客脊椎骨咔嚓爆裂,躯干折断对叠,双脚脚跟抵至后脑勺上,惨死于不成人形。

螳臂挡车,死有多愚,其余五名剑客肝胆俱颤,哪敢再度靠近拼杀,不由自主的移步后撤,脸上大汗淋漓,怯意浓如乌云,一脚踏进鬼门关之人才有如此惊恐表情。

数人惨死毙命,天台雅苑在座宾客亲眼目睹,简直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啜泣声都给硬生生憋回喉腔内,有甚者早已魂不附体,昏死当场。

说书高台上的小伙计落下一声惊板,施展开一贯伶俐说书技艺:“正所谓武斗可文说,当以此情此景文檄谢客,旦见台下两人死于非命,一众淮南茶楼人等,在鬼书先生亲身示范下,尽数抱头施以五体投地状的惊吓式朝拜,何其壮观……”

魏近臣凌空闪身挥剑,将第八名剑客从景观牌坊上架到案座一体的说书台,两人双脚轻落,卷起一缕轻风。尤其魏近臣身手卓绝,他脚尖好似蜻蜓点水,微微点在案几上的茶杯边缘借力,身影便已跃入丈高半空之中,飘逸剑招挥洒自如,屡屡制敌于锋芒之下。

那名落于下风的剑客大概嫌小伙计言语烦耳乱神,一剑疾削而下,所幸魏近臣出剑迅如闪电,远胜于对手,挑开了这致命一剑。不过差个三寸之距,小伙计天灵盖非被剖为两瓣不可。

小伙计反应奇快,迅速矮个脖子,立刻以说书口吻对那名剑客嘲讽反击:“这一剑,形如老汉风中舞拐,神似冬眠懒蛇逢蜕皮,疾迅不遂,刚柔不济,纯粹是个瞎子彪尿的水招,见风便洒,简直眇乎小哉,微不足道,奈何得了谁去,本小先生分毫不惧……”

剑客凶相毕露,就欲破口大骂,怎料一个分神疏忽,两边嘴角被魏近臣以剑气所伤,划成血迹殷红的一字型。裂嘴伤舌之人又如何说得出半句话来,只落得个顾此失彼的惨痛下场,手忙脚乱的仗剑还招。

祁丰年亦步亦趋追敌,却把小伙计此番传神演说听到耳朵里,顿时捧腹,放声笑道:“好一招瞎子彪尿,这帮鼠辈也只剩这招不入流的老汉舞拐了,哈哈哈……”

趴在戏台上的陆远昭仪态尽失,就差没捶胸顿足,指著小伙计横加呵斥:“文檄谢客哀哉也,老夫威名,可全被你这……这这……这不孝徒孙给毁于一旦了。”

儒剑牧野对陆远昭嗤之以鼻:“好一个为老不尊,不知廉耻的鬼书先生,如此贪生怕死,何来威名之有。”

自斟自饮下一口茶水,穆知墨从容不迫的直呼其名警告道:“陆远昭,本小公爷不想再听到你做声,如若再犯,世上便再无鬼书先生。”

穆知墨平平无奇一句话,却无异于下了最后通牒,陆远昭再如何愚钝,也是了然于心,猛然伸手捂住口嘴,可怜他喘气都如临深渊,在一众家眷和小徒们的搀扶下,蜷缩到景观牌坊角落里,瑟瑟发抖,一脸茫然。

小伙计得了便宜好卖乖,对说书台上决斗的两人加以妙口演说,一招一式竟被他拆解得分毫不差,更看出魏近臣击杀那名剑客其实易如反掌,却故意留手掠剑为虚,似在等候某种紧要时机到来。

祁丰年稳步追敌不舍,当下听小伙计说书风格几尽幽默诙谐之能事,他心情妙不可言,憨态可掬的介绍道:“小先生,你头顶上那位素麻长袍的叫落神剑魏近臣,台下束装黑衣的叫儒剑牧野,别看他二人长的器宇不凡,其实都是我双刀祁丰年的手下败将,不过打杀几只害虫,他俩一条青丝掠动足以。”

祁丰年略一思索,蹀躞来回踱步荒诞道:“至于害虫姓甚名谁,无关紧要,反正都不是什么善人,小先生你说书的时候,将就管他们叫害虫一二三四五,这便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了,我听的也就清清楚楚了,嘿嘿。”

小伙计自然投桃报李,微笑应之,小纸扇轻摇,武斗文说的气韵应运而生,借题开讲道:“仗剑行千里,寸步鬼神惊。话说那魏近臣一剑落神,名动江湖。今朝登重楼,誓屠害世虫,旦见那害虫胆小势微,麻脚扑朔,缭乱无常,使的终究是一招不堪入目的蟑螂爬墙,手脚不分。魏近臣轻轻挥袖,划出一道流光溢彩剑弧,驱散害虫糟粕余势……”

小伙计突然加快语速:“咻!妙哉,魏近臣青钢长剑略略曲斜,激射一道精妙剑气,剑尖看似离害虫肩颈尺许不进,实则剑气已伤及害虫肌理一尺三寸,着!”

“啊!”几乎在小伙计话音落下的刹那,那名剑客左肩便被魏近臣剑气击中,力透身背。剑客惨叫一声,身子摇摇欲坠,一脚不稳,踩碎了说书台上的那只茶杯。

小伙计戛然顿住口舌,盯著眼皮子底下,案几上的茶杯碎片,不慌不忙的用小纸扇去挑拨那剑客的脚踝,仰头一望,漫不经心的言道:“害虫,你可踩坏我杯子了。”

那剑客被小伙计左一个害虫,右一个害虫的称呼,羞愤难当,怒不可遏,不顾唇舌剧痛,骂道:“臭小子,我踩的就是你。”说罢,掠身轻跃,踏到小伙计左肩上,与魏近臣厮斗。

魏近臣则倚步轻点于小伙计右肩,顺势挑开剑客欲贯穿小伙计颅顶的一剑,不等招式变动,手腕只微微一抖,剑意暴涨,一条形如青蛇游剑刃的寒光闪动,从剑尖激射袭出,那剑客双目惊栗得无以复加,左耳立刻爆碎成肉泥,血肉模糊。

小伙计瞪大了眼睛,他岂会不知,刚才剑客那一脚足以将他肩胛骨或者脑袋踩个粉碎,是魏近臣在关键时刻,以“剑击青蛇”化解那强悍力道。

魏近臣剑招游刃有余,那剑客却已心余力绌,伤痕累累,双方立身于小伙计双肩上拼剑,果真有一番妙不可言的意境。说书台下祁丰年跟五名剑客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不杀只吓,同样荒诞不经,意境斐然。

承受重压的小伙计勉强咧嘴一笑,继续武斗文说:“千钧一发,危势沛然,本小先生优雅如初,落神剑魏近臣更是神色不惊,风采仙姿,天下罕有。唯独害虫怵然,约莫是魂不守舍,濒临当场去世的地步了……”

剑客突然落脚加重,若非魏近臣招招掣肘,这踩踏的力道不知几次要掉小伙计的性命。小伙计吃疼急转语调:“你二人在本小先生肩膀上打架,我并不介意,轻些便可,不过没茶水也就算了,连个望杯止渴的讲究都没有,这可就不能将就了,叫本小先生如何还能专心致志的武斗文说。”

穆知墨微微一笑,神情绝无半点蔑视与不屑,诚恳而自然,斟满一杯茶水,单手执杯,和颜悦色言道:“小先生,本小公爷送你一只杯子,茶水五滴。”

话音落尽,穆知墨手腕转个半弧形,手掌松弹开,杯子便从指尖如流星破空飞掷而出,击向说书台。杯中不仅有茶水,还蕴藏著千钧之力,足以杀人。

更诡异的还不止于此,杯子划在半空中,悄无声息的飞溅出五滴茶水,水滴如钢针般锋利,快杯子一筹闪掠飞袭而去,台上与祁丰年对峙的五名剑客轰然倒地,喉腔要害血溅数尺,竟是命丧黄泉。

与此同时,那杯子裹挟著浑厚劲力,打向正茫然错愕的小伙计,好在杯子离他印堂三寸时,魏近臣一掌及时击杀拍落那名剑客,然后挑剑倒竖,以剑尖贴在杯子外沿,搅动数圈黏住,同时卸掉力道,将杯子轻置在小伙计面前,滴水未洒。

小伙计纸扇停摇,目瞪口呆,隐约记得那杯子应该击在自己脑门上,不禁嘟囔:“好险……嗯,这茶水能解渴。”

祁丰年蹲在五名剑客尸身旁边,小声嘀咕:“才剩八个刺客,省著点杀,约莫也是好的。小公爷十年不曾出手,今日何故破戒。”

儒剑牧野望月怅然抒怀:“腥风遥无止,血雨何时休。”

落神剑魏近臣立身于说书台之巅,微暗身影映在悬空月环中,自言自语:“一天一夜,又追杀百里之距……”

穆知墨神情怪异,微微抬头,仰望著天空中那轮皎洁满月,喟然叹息:“离禅快到了,祁丰年,玩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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