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运河形如其名,仿佛一条长龙南北纵贯而居,龙首盘踞于宏伟的幽州城,龙尾穿山越岭南下连绵,之后折行向东,汇入南疆第一水流量的虞江。
这条运河并非完全人工开凿而成,大部分工程传说是东海一条青龙顺虞江西行,途经幽州,见此地气象凝聚天地日月精华,于是兴巨浪冲出这条河道,青龙从此盘卧于此拜天修行,故此得名“卧龙”。
幽州城两岸壁照至今还保留著龙开江山壁画。曾有一位南来仙人登高观堪虞,赋有“龙气泽万载”的预言,果不其然,三朝辉煌帝国于此建都,前后共出了三十六位雄韬伟略的帝王。一语中的,让这条运河更负盛名。
世殇国战改朝换代,幽州城还能有今日的繁华,离不开卧龙运河,每年水位初涨期,官运商船往来不绝,时常出现百舸争流的情景,当真称得上是繁忙现繁荣。尤其下游与虞江相接的龙鳞渡口最为热闹。
龙鳞渡口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往来的除了漕运公门官丁之外,还有商贾的掮客苦力。豪阀官宦子弟不乏得见,江湖中人络绎不绝,贩夫走卒川流不息,欣赏江河风景的俊彦美姬屡见不鲜。
在靠水吃水的龙鳞渡口,能有一叶扁舟,再从官衙处获得一纸押了官印的凭运令,即便仅凭渡客过江营生,足可衣食无忧,可此时偏偏有一叶乌篷静静漂在江中,任由一位红衫女子把渡她过江的价码喊到了百两银子,可那显得有些破旧的乌篷依旧纹丝不动,这可急坏了岸上美娇娘。
娇娘果然长得娇媚,无需粉黛装饰,眉目天然含春,肌肤胜雪,明艳动人,虽然过了妙龄年华,可那婀娜身段依然从飘飘红衫下显映无遗,更具一番妙不可言的别样风韵。
其实停靠在岸边的渡舟成群结队,可没有哪个船夫艄公敢载这位女子过江,只因岸边马蹄声隆隆,灰尘滚滚,震得地面微颤,首先追来一位锦衣华服,玉冠金钗挽青丝的公子爷。
这位公子爷可不简单,姓孟,名思舟。幽州四大显赫家族,军政实权在握于赵家,酒楼茶馆半数出自陆家,店铺典当大部分归种家所有,而航运由孟家独占鳌头,除了官运之外,虞江江面上九分船只都是这位孟公子爷的私有财产。
当下哪位闲人若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自量力,载了这位惹恼了孟公子爷的女子过江,无异于自砸饭碗,往后就别想在幽州混了。
可女子如此美艳,谁不想一亲芳泽,若是能同舟渡过江去,嗅得一缕青丝芳香,想必也是令人陶醉羡慕的美事一件,只不过无人够胆一试“英雄救美”的江湖风流,这代价实在太大,只能黯然叹息,美娇娘切勿怪罪,可恨我等升斗小民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孟思舟率了数十名随从,人人骑乘骏马。在幽州,拥有一匹好马是地位和荣誉的象征,寻常百姓可享受不起这般奢华,此时更何况是将近六十匹枣红大马,气势汹汹扬蹄齐奔,孟家的势力有多雄厚可想而知。
孟思舟左手勒缰停马,持佩剑右臂横到身前,微微压在马颈上,倾身对坡下的美娇娘坏笑道:“怎么不跑了?其实只要你一丝不挂游过江去,本公子爷又于心何忍追你不放呢。”
红衫女子并未羞愤现怒容,反而掩嘴娇笑:“哟,前些日子,我可听说孟公子爷在青楼露怯,见了头牌姑娘,裤裆里的小鸟便萎靡不振了。怜香惜玉多了,就不怕一蹶不振,断子绝孙。”
“哈哈哈……”渡口上围观的数百人哄然大笑,包括孟思舟自己的手下家奴,哪个不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可算说到孟思舟的隐忍痛楚了,自感颜面扫地,脸色阴晴不定,险些没把好不容易装出来的风度翩翩给露出蛛丝马迹。他轻咳一声加以掩饰,戏谑道:“红香,早知道你如此欲求不满,我时常给你换各色相公便是了,我的家奴们都乐意排队效劳,你何苦舍近求远呢。”
孟思舟别的强项本事没有,唯独说话一向算数,他既以此为荣,也以此充门面,笼络到不少青皮混子追随。既然他如此回应,算是一言九鼎的信诺,四十几名家奴顿时眼生秽光,光天化日之下,争先强抢民女。
这位叫红香的女子裙带飘飘,誓死不肯束手就擒,提刀前冲,脚步轻盈若惊鸿,曼妙身形随转,掠进人群,手中一柄绝世画影刀悍然出鞘,便有两人倒地,鲜血飞溅,洒在白洁的沙滩上。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帮狂徒为美色所惑,竟然都收了兵刃,打算徒手擒获这位姿色令人垂涎的红衫女子。美玉无需刻意雕琢,毫发无损温存疼爱起来岂不是更加美妙。
有几人本想先下手为强抚轻纱,怎料不等靠近,红衫若血的红香气机突然暴涨,双脚轻跃,画影刀凌空横劈,怒开前方十步方圆,地上猛然掀起一条丈高沙线,八九人同时被震开,非死即伤。
这群恶徒此时此刻才明白,他们出手过于温柔,先是骇然退开数步,而后纷纷亮出各式兵器,把红香围成瓮中捉鳖之势,接下来便没那么客气了,辣手摧花的手段将毫无保留的施展开来。
骑在马背上的孟思舟嗑著香炒瓜子,自得其乐,还不忘奚落这些成天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家奴:“实在抱歉,忘了告诉诸位,红香小姐功力已入武境。”
冷血一语,足以让一帮家奴怵然心寒,却不敢怒也不敢言。心里可就直接骂开了,这家伙究竟是真风流还是假纨绔,口口声声说以穆知墨为榜样,言行举止无不效仿,行事倒是乖张跋扈,只不过形不像神不似,不伦不类里外不是个东西。穆知墨枭雄般的人物,岂是你这纨绔能相提并论的,呸!
斩杀两人的红香邪媚异常,青葱柔指把画影刀托在眼皮子底下,妩媚双眸盯著刀面上泛起的一滴血光,微微张开朱唇,轻巧吐出赤红舌尖,舔掉刀刃上欲滴血珠,嘴角狞笑。
无需多言,一鼓作气,冲杀入阵,刀刀见血。
画影刀粘腕翻滚,刚与一柄斩马刀相击,立即侧身闪过,顺势斩断那首当其冲恶贼一支手腕,画影刀再反手向上斜削,一颗头颅干净利落滚在地上。
她脚步不停,旋身急转,冲散围敌。
画影刀劈落,一股劲芒从刀端激射,挡路恶贼慌忙跳开避让,避之不及者,兵刃要么被悍劲震脱手,要么被锵然震断,数人伤残。
那劲芒不减威势,流光般斩向坡顶,孟思舟吓得跌落马下,座下骏马立即一分为二,轰然崩倒毙命,血雾弥漫久久不散。所幸猛大公子爷摔的够快,否则非得蛋碎一地不可。
当然凭孟大公子爷的三脚猫功夫,哪能躲得过红香凌厉精刀锋芒,背后另有隐藏于暗处的高手同时出了招。
“砰!”两重劲气当空对冲。
剑有气,刀有罡。
一朵白光疾闪,圈圈弧光凭空炸开,尘埃翻涌,红香应声跌出三丈开外,鲜血淅淅洒落,渗透轻纱红衫,她绯红脸色蓦然发白,丁点血色不存。
沙尘扑落,狂笑声响起:“画影刀三尺两寸,重九斤七两,你气机紊乱,看如何运行画影刀。雕虫小技,还敢在本太师剑面前班门弄斧。”
白沙滩上,受伤的红香艰难爬起身子,左手始终紧握画影刀,愤恨眼光见贼群靠近,她卖个虚招退敌,拼尽最后余力,跳上渡口边上水位台,扬手抓住一杆楠竹制成的风向旗杆,蹿至顶端,以身力压弯成满弓弧形,借助弹力把自己带到半空。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未拖泥带水。
太师剑见红衫女子要逃,不屑轻笑,鞘中长剑飞出,随即一道凌厉剑气追击袭去。红香身在当空避让不及,香肩被剑气击中,娇声惨叫,始终与江中乌篷差了三四丈距离,坠身砸入春水依旧寒的江中,半天才浮出水面。
孟思舟发憷片刻,然后抖擞精神道:“师父,务必替小徒把这疯婆娘打残,本公子爷要好好对付她,叫她生不如死。”
“放心,有老夫在此,她逃不到哪里去。”
话虽说得凛然自信,可太师剑眼神闪烁个不停,寻思这一剑为何没能要了那女子的性命,莫非老夫两次挥击剑气,都有人暗中出手给摄了去。不敢掉以轻心,小声提醒孟思舟:“公子爷,附近还有高手。”
孟思舟本来见红香落水,高兴得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命护院家奴乘船出江追赶,忽听太师剑如此一说,心中登时生起百般怯意,小心四处张望,一步一步退到他师父跟前,一言不发。
红香气血翻涌,又被江水寒气浸入体内,气机涣散,意识模糊,只感水下暗流涌动,一股诡异莫测的柔和力道翻涌相托,猛然将她掀到乌篷船上。
她踉跄闯进船舱内,迷迷糊糊见到一个光头少年盘膝而坐,正冲自己微笑,她百感交集,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是谁?”随即扑通栽倒,丧失知觉。
光头少年见一位女子倒进船舱,他也不怎么着急,伸伸懒腰缓步走过去,赤脚蹲在半边,仔细打量著昏厥的红衫女子,自说自话:“好标致的姐姐,哎,没本事何苦跟人家打架,又受伤了吧。”
刚把红衫女子抱起,安置到船舱另一侧的床榻上,挑亮船舱中央的炉中火炭,置上一壶天香茶,外头已是叫骂声喧天,数十只满载追敌的小舟黑压压围拢而来。
明知红衫女子不省人事,光头少年还不忘嬉皮笑脸的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我叫少官[shàoguān]。”看了一眼女子佩刀,笑道:“你的刀法可真够烂的,白白浪费一柄画影刀。”
说著话,少官从床榻底下捡来一双草鞋穿上,光著青健膀子,扛上竖放在船舱里的竹篙,脑袋扣上一顶竹编尖锥斗笠,意态慵懒站到船头,哈欠连连,不耐烦道:“江湖水深,淹死概不负责,不习水性的都滚回陆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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