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子的奶牛

2019-05-11 作者: (法)埃克多·马洛
第19章 王子的奶牛

我决定送马西亚去上音乐课。一位音乐大师表示要设法送他去图卢兹,去巴黎读音乐学院。马西亚一直在说:

“要我离开雷米,永远办不到。”

音乐大师找到一本《音乐原理》,在扉页上写道:

“赠送给将成为艺术家的孩子,请记住芒德的理发匠。”。

芒德的理发匠就是这位音乐大师。我们不知道那里是不是还有别的音乐教授,但我们只认识他一个,他叫埃斯比纳苏。我和马西亚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你知道吗?”我对马西亚说,“从今以后,生死存亡,我们永远在一起。”

马西亚睁大眼睛,笑眯眯地望着我说:

“以前我就这么想了。”

马西亚原先书读得很少,自从他开始阅读库恩写的《音乐原理》后,竟有出人意料的进步。说句公道话,全靠他的机智和灵活,我们才赚了许多钱。他和我原来的做法不同,他不是在群众围拢来时就马上演奏。在拿起小提琴和短号之前,他总要先把自己的观众研究研究,不用花费多少时间,他就知道该不该表演,或者应该表演什么节目。尤其是在那些孩子们跟前,马西亚总会取得巨大成功。他的琴声一响,那些站着不动的孩子会跳起舞来。当孩子们哭丧着脸不高兴时,马西亚一笑,就会使他们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他是怎么搞的?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事情总是这样,他讨人喜欢,别人也喜欢他。

我们先后在几座温泉城市表演。我们的业绩显赫,除去所有的开销,很快就挣到了六十八法郎,加上包里原有的一百四十六法郎,共有二百十四法郎了。事不宜迟,我们必须朝夏瓦侬进发,因为有人告诉我们,在于塞尔要办一个牲口集市。

直到此时,我们还只是停留在梦想的欢乐中,尽量在想象中把这个梦编织得更为美好,我们的奶牛应该是雪白的,这是马西亚所希望的;它应该是淡紫色的,这是我的愿望,因为我要纪念我们的可怜的露塞特。它必将是温顺的,它每天应该出好几桶牛奶。这是我俩共同的希望。你看,这一切是多么美好而令人着迷呀!

现在要把梦想变成现实时,麻烦开始了。

怎么有把握地去选一头品质优良的奶牛呢?这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因为我不懂得凭什么特征分辨奶牛的优劣;马西亚和我一样,也是一无所知。

更使我们拿不定主意的是,自从我们脑子里产生买一头奶牛的美好念头以来,我们在客店里听到许多离奇古怪的故事。什么尾巴是粘上去的啦,奶子是气吹的等等。这些倒霉的事可别让我们赶上呀!

马西亚并不担心。对付假尾巴,我们可以用力去拉奶牛尾巴,要是这尾巴是粘上去的,就会被扯下来。对付吹起来的奶子,只要用一根大针刺一下就知道了。

到了于塞尔,如同到了我的家。在那里我们演出了第一出戏,也是在那里,维塔里斯给我买了第一双皮鞋。

兽医可以在买牛的过程中扮演一个得力的角色。如果我们请一位兽医来帮忙,可能要花一大笔钱,这也是值得付出的放心钱!

我们住进旅店后,就开始找兽医。当兽医听说我们的请求后,哈哈笑了起来。

我简单地向兽医说明了要买奶牛的原因。

“你们是好孩子,”兽医说,“我答应你们不会给你们挑有假尾巴的牛。”

“牛角也不会假吧?”马西亚说。

“不假。”

“奶子也不是吹起来的吧?”

“当然是一头漂亮的好奶牛,可是要买到这样的牛,得付得起钱!”

我没有回答,解开装有我们家产的手帕让他看。

“太好了,明早七点钟来找我吧。”

“我付您多少报酬才行呢,兽医先生?”

“不用付一分钱,像你们这样善良的孩子,我怎么能要钱呢?”

我不知道如何感谢这个好心的兽医,马西亚却有了主意。

“先生,您喜欢音乐吗?”马西亚问。

“非常喜欢,我的孩子。”

“您睡得很早吗?”

话题似乎扯得太远了,但是兽医还是很乐意告诉马西亚:

“九点敲过。”

“谢谢,先生,那么明早七点见。”

我明白了马西亚的意思。

“你是想给兽医开一场音乐会吧?”

“正是,他睡觉时给他奏一段小夜曲,献给喜爱的人听。”

找到兽医住的那条街,等钟敲响九点第一下时,我们便开始演奏了。

兽医打开一扇窗。他一定认出了我们,也明白了我们的心意。他打手势,让我们停止演奏。

“我给你们开门,”他说,“到花园来演奏吧。”

兽医早已有了家室,他有好几个孩子。我们周围马上有了一帮听众。廊檐下点起蜡烛,我们的演奏会一直开到十点钟。一曲奏完,一阵掌声,我们再演奏一曲……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街上的人流朝集市拥去,我们也想到集市去看看已经上市的奶牛。

啊,那些奶牛真漂亮!五颜六色,大小各异,有肥有瘦。有的与小牛犊在一起,有的奶胀得满满的,一直垂落在地上。

逛了半个小时后,我们发现其中有十七头奶牛都让我们十分中意。马西亚要一头白的,我指着另一头淡紫色的说好。

兽医说服我们,这两头都不要选。他带我们去选另一头奶牛。这是一头细腿的小奶牛,红色的毛,耳朵和面部呈棕色,眼圈是黑色的,鼻尖周围有一道道的圈。

兽医询问这头奶牛的价格。

“三百法郎。”

这头机灵好看、神态狡黠的小奶牛已经征服了我们,可是听了这个价格,我们倒抽一口气。三百法郎,我们当然买不起。

一场讨价还价的争论开始了。

当争论到无法收场时,兽医不肯出价了。他走近奶牛仔细观察起来,说牛腿太细,脖子太短,牛角太长,胸部不发达,奶子也长得不好看。

“我们去看看别的吧。”我说。

一听这话,卖主竭力留住我们,又减了十法郎。最后减到二百一十法郎,加上给卖主老婆和女儿的礼钱,以及买笼子和缰绳等,我们一共花了二百十三个法郎和几十个苏。

厨房的女工给奶牛挤奶,我们就喝着这头奶牛的奶当晚餐。马西亚称这奶是甜的,还有橙花酒的芳香,与他在医院里喝过的酒很像,但是要好喝得多。

我们高兴极了,在奶牛的黑鼻子上我们吻了又吻。它好像很懂这种爱,也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我们的面孔。

“你看它亲我们呢!”马西亚快乐地叫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们马上踏上去夏瓦侬的路程。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奶牛。它的气派也非同寻常,它慢吞吞地迈着步子,身子一摇一晃,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俨然是一头了解自己身价的牲口。

为了不让我们的奶牛过分劳累,也为了不至于在深更半夜抵达夏瓦侬,我打算再在我与维塔里斯第一次旅行经过的村子过一夜。第二天一早,从那里出发,我们就可以早早赶到巴伯兰妈妈家。但是,我们在挺走运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变故,改变了我们的安排。接近十点钟,我们找到一个地方,那里长着又浓又密的青草。我们把背包放到地上,把奶牛牵到沟边吃草。

马西亚常常会在旅途中莫名其妙地提出:“我们玩玩好吗?”于是,我们把小包裹、乐器丢在地上,在路上玩起来。今天也是如此。

我们玩够了,牛却还没有吃完草。

“等它一会儿吧。”马西亚说。

“你不知道一头奶牛会这么吃上一天吧?”

“知道一些。”

我们从地上拿起背包和乐器,等着。

“我用短号给它吹支曲子好不好?”马西亚说,他很难有一刻停歇,“在我呆过的加索戏班里,有一头奶牛,特别喜欢听音乐。”

马西亚没再多问,开始吹起阅兵进行曲。

听到头几个音符,我们的奶牛抬起头,然后还没等我赶上去抓住犄角上的绳子,它突如其来,猛跑起来。

卡比不可能样样能干:一只牧羊犬应该上前拦住奶牛,可是聪明的卡比却在后面咬了它的腿。当然,这样做适得其反,根本截不住奶牛。我们只好继续追赶。

我们越往前跑,来看热闹的人越多,等我们跑到跟前时,差不多有二十来个男男女女和孩子们边瞧着,边议论纷纷。

我以为只要跟他们说声母牛是我们的就行了,但是他们非但没有还给我们,还把我们围起来,一个接一个地提出各种问题:“你们从哪儿来?从哪儿弄来这头奶牛?”

就在有人闹着要我们进监狱时,来了一个宪兵,大家三言两语向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宪兵好像弄不清楚事情的过程,他宣布要扣下我们的奶牛,把我们送进牢房再等结果。

来到监狱,我产生了一线希望。镇政府的门卫,那个身兼狱卒和乡警的人,一开始不愿意收留我们。我想这个人是好人。但在宪兵坚持下,他只好收下。我们就这样进了大牢,要关多久呢?

我正在想这件事,马西亚走到我跟前,耷拉着脑袋。

“你最好是揍我一顿,这样我不会太难过。我们可怜的奶牛啊,王子的奶牛啊!”

他哭了起来。

“如果有人指控我们是用偷来的钱买的奶牛,我们又怎么能证明是用挣来的钱买的呢?”马西亚说这话有道理。

“再说,”马西亚又说,哭声不断,“等我们出了牢房,他们把奶牛还给我们了,我们又怎么能保证见到巴伯兰妈妈呢?你离开她那么久,她有可能不在人世了。”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

“因为当我十分愉快时,笨脑袋里都是开心的事;可是倒霉的时候,我就满腹伤心的事。”

“你的脑袋不比我笨,我可怜的马西亚,我的脑袋里想的跟你一样。跟你一样,我也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啊,啊!王子的奶牛!”马西亚哭叫着,“它多漂亮呀,它就是王子啊!”他突然站了起来,比比画画地说:

“如果巴伯兰妈妈死了,可怕的巴伯兰还活着,把我们的奶牛抢走,又把你抢走,怎么办?”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先生被狱卒领来向我们问话。他是位治安法官,要核实我买奶牛的过程和谁是巴伯兰妈妈。

我想,如果法官去打听巴伯兰妈妈,我们的计划就会落空,因为我们没法让巴伯兰妈妈感到意外了。但是,在这种窘迫的状况下,我却感到强烈的满足。既然法官认识巴伯兰妈妈,还要从她那里打听我讲述的事实是真是假,这就证明巴伯兰妈妈还活着。

还有另一件事更使我高兴,在法官向我提出的问题中我知道,巴伯兰前一段时间又到巴黎去了。

“我要派人到于塞尔那儿了解一下情况,”他说,“如果像我希望的那样,证明你们讲的全是事实,明天就放你们出去。”

“那我们的奶牛呢?”马西亚问。

“奶牛也还给你们。”

“不是这个意思,”马西亚争辩道,“谁喂它吃草?谁给它挤奶?”

“放心吧,小鬼。”

马西亚也放下了心。

“如果有人挤奶,”马西亚笑着说,“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一点奶喝,这样我们就可以美餐一顿了。”

我们很快就被证实没有说谎。狱卒的态度已经没那么凶狠,还给我们带来一满罐牛奶、一大块的面包和冷牛肉,还说是治安法官让送来的。

监狱的犯人从没有享受过这种优待。

马西亚也有同感。

“白吃白住,”马西亚笑着说,“真是交上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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