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获救

2019-05-11 作者: (法)埃克多·马洛
第18章 获救

在阶梯平台上的处境变得难以支撑了,我们决定扩大面积,于是每个人又开始了手里的活儿,我们用刀一下一下的挖,开始在煤层里探索,把碎煤渣清出来。

我们被困两天还是六天了?只有到脱离困境后我们才会知道。但是这一刻会到来吗?我开始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一刻不停地挖掘向下通道的工作开始了,但是非常艰难。

通过煤层开辟通道的做法被矿工们称做“发疯”之举,因为太困难了。由于通道狭窄,只能容一个人挖,所以必须就地换人轮流进行,那些人对这项工作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同时,这条通道的通风状况很差;大家往前走一步,就放上几段白铁管,用粘胶土把接口封起来。尽管有一个强大风力的摇臂风扇往管道里吹风,矿灯还只能在通风口时才燃烧得起来。

这些工作耽搁了我们的挖掘进度,直到我们被困后的第七天,才挖出二十米。在平时的情况下,挖这个长度需要一个多月,而且是具备应有的工具,付出了艰苦的劳动,这么说起来,现在的速度够快了。

“再用一天,伙计们,”一位工程师对工人们说,“如果到明天,还没有什么进展,我们就放弃。我以你们工友的名义向你们提问题,如果你们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想一想。”

工程师的信心感染了所有的工友。

大家齐心协力,热情高涨地工作,斜面愈挖愈远。

第七天时,一位挖掘工在交换位置的时候,正在堆积挖掘出来的煤,忽然听到轻微的咚咚的敲击声。他举着镐头,把耳朵贴在矿壁上倾听。他以为是听错了,还叫来一个工友一起听。他们悄无声息地听着,过了一会儿,一个微弱的声音,不时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立刻,消息不胫而走,大家将信将疑,一直传到工程师耳朵里,他冲到矿道里。

他完全说对了,那边确实有人在。他的一片诚心必将挽救大家的生命。

这边的矿友用镐头一下一下猛烈敲击,呼叫对方,然后屏住呼吸,贴在煤层上倾听。

等了片刻,他们静心听到了深沉的震动:微弱的,急切的有规律的敲声回应了这边的呼唤。

“再敲几下,确定这不是你们敲打时发出的回声。”

挖煤工继续敲击,他们立刻听到同样的声音,这说明,矿工们的呼叫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那边有人在,他们可能获救。

镐头的敲声说明那边的人离这儿还很远。二十米,三十米远,可能吧。要挖通这么长的距离还需要多长时间?我们的估计结果不一:一个月,一个星期,六天。怎么度过这些岁月呢?我们当中哪一个人还能活到第六天呢?我们已经忍饥挨饿多少天了?

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水喝,却没有东西吃,饥饿会变得难以抵御,于是我们尝试食用浸泡在水里腐烂的木头。

我们时不时地敲击矿壁,告诉救我们的人我们还活着,我们听到了他们不断敲打煤层的声响,但是很长时间都听不到更响的声音,这表明他们还离我们太远。

“水位降下来了。”

“我的上帝!”

“水位落到矿井里了。”

“这不是水。”先生说,

“那是什么?”

“不知道,但不是水。”

“把灯点亮。”

“这没用。”

“点起来,点亮一点!”

“看到吗,”先生说,“它还要上涨,这回死定了。”

“既然马上要死了,我不想再做什么了。”

“把灯给我,先生,我要给我的老婆孩子写个字条儿。”

“给我写几个字吧。”

“也帮我写几个。”

要灯的是名叫贝古诺的矿工,他想在死以前给他的老婆孩子留几句话。他口袋里有一块纸和一段铅笔。

然而对面镐头的敲击声却变得清晰起来。可以肯定,有人已经离我们很近,可能马上就可以和我们会合了。

正是先生向我们解释的情况使我们增加了勇气。

“如果他们在离你觉得很近的地方,可能会听到他们的叫声,但是现在听不到,他们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他们可能在离我们只有几米的地方而听不见我们的声音,这取决于他们要穿越的煤层的状况。或者说是距离。”

然而水位却一直在降,很快我们就发现水位不会升到矿道顶部的证据。

我们听到斜面煤层上悉悉索索的声音,水花溅起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就像有小块的煤渣掉进水里似的。

有人点上灯,我们看到一些老鼠向斜面低部跑去。它们和我们一样也需要一层空气来保护自己,当水位下降时,它们会离弃避难处去找食物。如果它们能一直跑到我们面前就说明水位已经没有高到淹没矿井的高度了。

这些老鼠在我们这个牢笼里就像给诺亚方舟带来喜讯的鸽子:大洪水已经退下去了!这使我看到希望。矿道里大水退去空荡荡的情景使我产生了一个念头。

“先生,我有个主意:既然老鼠在矿道里流窜,人就可以过去,我可以一直游到扶梯那里,你们大声叫唤,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帮助大伙儿逃生。有人会来营救我们。这样会比从斜面下去要快得多。”

“我来保护你!”

“先生,我游泳就和你走路一样灵巧,在水里像泥鳅一样。”

“如果碰到毒气呢?”

“既然有老鼠敢过,证明空气对我来说不会比对它们来说坏到哪儿去。”

先生思考了一阵,然后抓住我的手说:

“孩子,你心地善良,照你的意思办吧。我觉得你的尝试不大可能。但是第一次不可能会变为可能。和我们拥抱道别吧。”

我拥吻了先生和加斯帕叔叔,然后脱下衣服跳进水里。

“你们要不停地叫,”我下水以前说,“你们的声音会给我指路的。”

走到矿道中间时,我只顾往前走,摸索铁道的位置,脚一碰到它,我就高兴得要命。有时偶而脚碰不到它时,我就潜进水里用手寻找,但是总是白费力气,我从矿道的一侧走到另一侧,仍旧是一无所获。

我迷路了。

我一动不动以便判断自己的位置,想想该怎么办。工友们的声音过不来了,微弱得像是窃窃私语,简直难以听到。

我再次换了口气,吸足了氧气,又重新埋下水里,但是并不比第一次好多少,仍旧摸不到铁轨。

我游进了废弃的矿道都不知道,应该退回去。

可是怎么回事?工友们怎么都不叫了,或者说,我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一刻我心揪得很紧,简直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在这个沉重的矿层下面,冰冷的水里,我完全迷失了方向。

可是突然,我又听到了声音,我意识到应该调转回头。

我已经探过路,我明白那里没有危险,我迅速游回斜面。工友们的声音指引着我的行程。

我越游越近,声音听起来更让人放心,就像他们重新获得了力量。

我马上就要靠近斜面了,这回是我叫了起来。

“到了,到了。”先生对我说。

“我没有找到通道。”

“没关系,斜面开通了一段,他们听到我们的声音了,我们也听到他们的了,马上我们就可以对话了。”

我立即爬上斜面倾听,果然,镐头的挖掘声愈来愈响了,那些为解救我们而工作的人的声音在我们听起来还很轻,但是已经很清晰了。

喧叫声变得更加清楚,有希望听清楚说的是什么了。

确实我们立刻听到了慢慢说出的几个词:

“你们有几个人?”

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加斯帕叔叔说话声音最响,最清楚,大家推他出来回答。

“六个人!”

宁静了片刻,外边的人肯定希望有更多的人。

“快一点儿,”加斯帕叔叔叫道,“我们撑不住了!”

在营救我们的过程中,对于在外面等待的人来说,是最难熬的时刻,当他们知道马上就要和我们会面时,受难矿工们的所有亲属和朋友都朝我们飞奔过来,士兵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拦在矿口外面。

当工程师宣布我们只有六个人时,大家痛苦绝望到了极点,可是每个人都还抱着希望,至少在这六个人当中可能会有自己所期待的亲人。

可悲的是,在这二十几个母亲和妇女当中,只有四个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多么令人悲伤,多么令人哭泣落泪的现实啊!

有一个问题一直纠缠着我。

“问问他们我们在井下呆了多久。”

“有十四天了。”

两天以后,我在瓦尔斯的马路上溜达,后面跟着马西亚、阿莱克西和卡比,所有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我。

还有些人饱含着泪水,走过来和我握手。

“一想到你为我死去,”阿莱克西说,“我就觉得撕心裂肺似地痛苦,因为我以为你一定死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死了,”马西亚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会活着走出矿井,或者有人会及时赶来救你,可是我相信你不会让自己淹死,援救工作进展得相当快,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的,所以阿莱克西表示歉疚,为你哭泣,我却满怀渴望地想:‘他没死,但是可能会死。’我到处向人家打听:‘没有东西吃的人能活多久?需要多长时间消耗尽人体的水分?什么时候能打穿矿道?’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我想知道的答案。大家问起你们的名字时,听到雷米两个字,我哭得倒在了地上,有人从我身上踩过我都没感觉到,我真是太兴奋了。”

看到马西亚这么信任我,不愿意相信我会死,我感到无比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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