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无风，树影婆娑。沿着山梁步行四五里，便到一片开阔的玉米地，可以看到白茫茫的江面。远远有三两烟火星，黄博朝那边晃了晃手电，然后轻声摸过去。
巨大岩石角落果真聚集着六七人，两个年轻人爬到岩石上观察，另外几人均是四五十岁的老猎人，抽空烧着卷烟。一旁的树上拴着狗，安静趴在猎人的腿边。
“黄三儿，你带谁来了？”这人压着嗓音，口中满是责备。
“没事，我同学。过来开开眼界。”
那人还欲与黄博争论，被黄博搪塞过去，两人又走远嘀咕几句。黄博这才回来坐下，轻笑着，“没事！让我爹多给他领几盒野猪雷！”秦朗点点头，寻块平整的坐方挨着黄博坐下来，问着，“野猎估计什么事候来？”
“这谁知道？也许就在这附近悄悄观察着我们，没准也不来！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猎长着大獠牙，不但力大凶猛，而且生性狡滑记仇……”
“别出声!”
正说着，三条狗突然都竖起耳朵，打了精神，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
“黄三儿，你们两个爬上石头趴着，千万别出声！”说着，众人提着枪，猎狗带队，悄悄摸出去。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秦朗心跳急巨加速，却不敢告诉黄博。黄博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秦朗，我推你上去！”几番努力，秦朗站在黄博的肩头才爬上石头上面。
巨石顶上尖若鱼背，秦朗趴在上面，心跳加速难以自制，努力向下伸手，“黄三儿，我拉你上来！”
“砰……砰……”突然两声枪响，吓得秦朗一哆嗦。顿时，猎狗狂叫，铃铛声响不绝耳。黄博本欲爬上去，一听到枪声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朗丫头，呆在上面别动……”然后，撒开腿追了过去。
“黄三儿……”秦朗看见他像风儿一样奔过去，转眼没入黑暗当中。
远处，猎人与狗的叫声渐渐消失，似乎朝江边追去，天地骤然安静下来。秦朗不断克制自己，调整呼吸。
夜如泼墨，只能看见白茫茫的江面。无风，万籁俱寂，除了内心的恐惧与紧张在慢慢滋生，一股莫名的气息笼罩在四周。
“不如……一个人先回去？”估计半小时过去，独自趴在岩石上的秦朗越来等慌，满身的鸡皮疙瘩，刚刚恢复的心脏又加速跳动起来。才有念想，身体已从石头上滑落下来。
“唔……”玉米地里突然传来一声叫唤，惊得秦朗一身冷汗，不敢妄动。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奉朗的腿脚开始发麻。
骤然，急风掠过山岗，空气中隐隐一丝血腥。一弯清月慢慢悬至头顶，冷洌的白光下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玉米地里。这头野猪足足有三百斤，白森森的獠牙粗若小臂，虽中了枪，但伤不致命。
秦朗看清吓得捂住了嘴，只听得自己如若击鼓的心跳声，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样，呼吸也变得急促，极度缺氧让他变得有些恍乎，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他尽量把自己缩在岩石下的黑暗当中，可月光偏偏将他完全暴露。
突然，四目一对，他与野猪都进入彼此的眼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秦朗感觉到了野猪眼中的恨意，他却连逃的意识都没有。在这庞然大物面前，自己如同遗弃在地里的一粒土豆，轻而易举被刺透、咬碎。
“扑通扑通扑通……”
秦朗的心跳还在加速，他不停的告诫自己安静、安静，可野猪已做好冲刺的准备。秦朗的心跳越来越快，仿佛一支鼓锤不停的在耳边敲动。然而，就在野猪欲动未动之时，心跳骤然停止，好比一枚冲天的火箭在攀升到一个顶峰时，力道用尽时突然的一个静止。
顿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从未有过的安静。似乎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罩把他与那头巨兽罩在一起，并与外界隔离开来。时间在此定格，一切都静止下来，莫名的某种意识完全打开，罩内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树叶的脉络，夏蝉的振翅，玉米的穗须，甚至能辩清巨兽眼中的青红血丝……
时间变得超乎想象的缓慢，就像电影慢镜头一下，一帧一个定格。在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几生几世一样漫长，又仿佛就在一瞬之间……
“砰……”在一声枪响中，无形的穹罩似被打碎，一切恢复正常。心跳依就快如擂鼓，而那头野猪已在玉米地里乱窜，做垂死挣扎。紧接着又跟着两枪，巨兽发出一声惨叫，倒在玉米地里。
秦朗大口喘着气，眼前发生的一切宛如梦境。
“朗丫头……”黄博一脸慌张的跑过来，心有余悸，“刚才吓死我了！”
“朗丫头，怎么回事？”一名老猎人带着疑惑，刚才的事情一反常态，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寒意，后背冷汗直冒。
秦朗支支唔唔的，说不清缘由。
第二天，黄博果真送来了一条猪前腿，“朗丫头……”
“叫我秦朗。”
“秦朗，你知道那头猪有多重吗？”黄博一脸兴奋得意，“足足三百斤!”
秦朗接了猪腿却高兴不起来，这东西不仅土腥味大，肉丝粗糙，根本不怎么好吃，更何况姐还不能吃猪肉。
“什么东西三百斤？”母亲虽然口中拒绝，但一大早还是杀了一只老母鸡，此时正提宰杀干净的鸡回来。
秦朗连连向黄博使眼色。黄博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婶子，昨天我爹他们打了一头野猪，给您送条猪腿！”说着便把秦朗往屋外推，“婶子，我和朗丫头出去玩一会儿！”
“朗丫头，可以别累着！”等母亲回话，两人已快步走出水田埂，跨过溪沟，钻进了林子。
“哦，晓得！”秦朗远远的应了一声，又问黄博，“我们去哪儿？”
黄博从怀中掏出一个纸盒子，“瞧见没有，野猪雷，一块钱一个！到沟里炸鱼去！”
野猪雷是专用于驱赶野猪的爆竹，用锡纸包装，引信长且防水，点燃投入水中也不会熄灭。
一行四人，翻山越岭爬到一处林间小溪。秦朗怎么也没想到小小的野猪雷，丢到水中威力依然巨大。山涧之中水潭本就不深，一颗野猪丢下去，能炸出十多条大小不一的小鱼。
“朗丫头，这小鱼，清油一炸，又酥又嫩，下酒的好菜！”小半天功夫，四个人在溪沟里已捡起四五斤小鱼，大的一两有余。
回去路上，秦朗突然对黄博说，“黄三儿，把鱼分点给我，行不？”
黄博看了看陪同二人，随口拒绝，“那可不行，我还准备给我爹下酒？”
秦朗一脸不屑，“你爹还缺这点儿下酒菜！陪你半天，一点好处没有，明天不要再喊我！”
黄博冷笑一声，“稀罕！”
“黄三儿，你爹没当村长的时候，是谁天天屁颠屁颠跟着我……”黄博之前没几个玩伴，自从父亲当了村主任之后，身边才多了几个追随者。
黄博一听这话，分明是揭他的短，顿时也来气，“朗丫头，你不要不识好歹，早晨还给你一条猪腿。”
“猪腿又臭又硬，是准备给砍渣的人吃，我姐又不能吃？”
“你姐为什么不能吃？”黄博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惊愕，“朗丫头，秦玉红不会是有了吧？”
秦朗听后又气又怒，“三儿，不许你胡说！”
一瞧他神情，黄博顿时明白七八，也不知哪儿来的怨气，“朗丫头！秦玉红她傻啊！你姐夫死都死了，还怀着他的娃儿！”
秦朗被深深刺痛，忍住泪水，“三儿，你这个王八蛋，不关你的事！一句话，痛快点，给还是不给？”
“给他，全部给他！”
秦朗没在意黄博的表情，夺了鱼转身飞奔离去，眼中泪已狂涌。回到家里，在墙外停了片刻，才进到屋里。姐姐又睡去了，听母亲说，早上依然粒米未进。秦朗进屋拿了盆，独自一人在山沟边将鱼宰杀干净，然后和了盐、面粉和干辣椒粉，小火油炸。炸到一半，姐姐突然站到身后，“好香！”
秦朗随即露出笑来，“姐，你尝尝！”秦玉红原本一闻到油味便呕吐不止，哪料尝到这油炸小鱼，却越吃越想吃。“又酥又香，但不够辣！”四五斤小鱼，整整炸了一小簸箕，被她当作零食吃完，意犹未尽。
第二天，黄博没有出现，估计还在生气，秦朗也没找他。第三天傍晚，黄博站在稻田埂喊秦朗，手中提着个大袋子。
秦朗打开袋子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黄博瞧了一眼道场上的秦玉红，答道，“鱼，还有田鸡！”知道秦朗也不认识，“熬汤，营养高！”说完转身离去。
秦朗心头一热，回去将袋中的野鱼全部宰杀干净，依旧炸熟给姐姐当作零食。那田鸡长的似青蛙，又比青蛙个头，一身漆黑，不知如何弄，便系好袋子放在一旁。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