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秦朗的蛙泳也有小成,然后是武装泅渡。保障连的武装泅渡只趋于形势,穿着作训服,带帽子扎腰带,顺着海岸线带回折腾。不像步兵连真刀真枪,全副武装。
部队有训练,就有考核,逢考核便是几家欢喜多家愁。关于考核,旅部作训科突然发文。长篇大论,但只有一个要求,动装备,来真的。
一时,所有装备出动。各装备车辆沙滩驾驶、海上驾驶、海上射击。步兵营沙地战术、武装泅渡,全部动武器动装备。保障连的士兵,也被迫动用装备,95式自动步枪人手一枝。
考核在急,从旅部传来消息,那日旅首长不定时、不定单位,随机观摩。又听传坦克营那边又出新课题,联合演练,多兵种配合抢滩登陆,训练如火如荼。唯步兵营训练既不新颖又没看点,优势便是人多。营长思前想后,既然人多就大制作,大场面。亲自带头,全营官兵武装泅渡,不落一人。
如期而至,旅长带领作训科十余人亲临。一干人齐坐沙滩,全部中校往上。
一营驻训场,长风猎猎,旌旗招展。武装泅渡训练一改往日沿着海岸线来回游,在距离海岸500米处停泊渔船,插各色旗帜。各连全副武装游至船只处折返,全程1000米。
全营以连为单位,身背95步枪、子弹袋、手榴弹、水壶和挂包等装备,解开领扣,将翻衣裤口袋翻出,把衣袖和裤腿卷叠到上臂和大腿位置,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两人一排成纵队展开。
营首长与保障连为一队,含营部及卫生所,外加3个步兵连,1个迫击炮连。值班员一声令下,500余人同时下水,劈涛斩浪,场面极为壮观。旅首长们坐在沙滩上观摩,或左右攀谈,或举望远镜观望,对一营全员参训大为赞许。另有旅部宣传科,乘坐安全保障冲锋舟跟踪摄影抓拍,留下一营官兵飒爽英姿。
“前后对正,左右标齐,注意保持队形。留意相邻战友,时刻注意人员是否在位。”
“全体注意,报数……”
各连值班员是体能较强的老兵,须前后照应,时刻关注队形,保证人员安全。队伍在海上起起伏伏,离目标越来越近。
“奶奶的,早知道今天不来了,在炊事班待着,多好……”周星游累了,全然不顾蛙泳姿势,仰泳不像仰泳,狗刨不是狗刨,纯属野路子,“想当年,咱在黄河里来回自如,也没这么累……”然后一扭身,在水里扯住前人的救生衣带,扭头笑,“八一杠,小样儿!动作蛮标准的!”笑罢,撩起水花扑到秦朗的脸上。见秦朗秦朗不予理会,从头上取下游泳眼镜扔过去,呵呵一笑,“戴着,在水下甭提多带劲儿……”
秦朗将游泳眼镜抓在手中,喷吐一口水星子,不理睬不答话。
“德性……”周星唾了一口,扭身抬起胳臂开始蝶泳。
“注意动作要领!哪个蝶泳的……考核结束后,让你单独蝶泳一万米……”
听到周星挨骂,秦朗嘿嘿一笑,把他的救生衣用力一扯,“想当年黄河里来回自如,一万米算个啥……”借力将眼镜戴上。别说,在水中睁开眼真还是别有一番景象。
“前面注意,远离渔船,保持队形!”说话间,500米就到了。到了折返地方,人人想着省路紧贴渔船,队形变得拥挤。值班员大声强调,可前面的都是首长,令行不止。
秦朗在内侧,被外侧战友一挤,挤到了船舷之下,双手施展不开。也不知船上何物挂住了枪带,挣扎数次都未挣脱。只得扭身解开腰带,试图从船舷上取下枪带,大浪扑面头在船身一磕,手中慌乱。哪料,枪没了。情急当中连忙扎进水中,只看到一条黑影沉向深海。
枪在人在,枪亡人……
秦朗浮出水面扶在船边,脑一片空白,六神无主。依稀记得破坏、遗弃武器装备是要上军事法庭,重则判刑。
“周星……”
不知为何,在这关头却叫他的名字。身侧战友如鲫过江,唯不见周星身影。话说回来,叫周星又有何用。
“前面停下,后面迅速转弯跟上,调整队伍……”值班员还在大声疾呼,队伍乱的有点让人眼花。
秦朗扶着船起起伏伏,片刻冷静下来,脑中一念闪过,横坚一死当即解开系救生衣的绳子,深吸一口气扎入水中,奋力游向海底。越往下越光线暗,一时暗流四起,暗影围绕,恐惧压抑随之而来。深底,原本清澈的海水变得浑浊不堪,满是飘浮的海草与泥沙。幸好此处没有礁石,微弱的光线下,依然是银色的沙滩。
海水将岸上的声音隔绝,耳中竟是沽沽水声,沙石磨坜犹为刺耳。从水底仰视头顶,宛如至身深井,恰如井口的水面一片白光,浪花汹涌,蓝天白日下人影荡漾。
秦朗游至海底,扶着沙摸索、寻找。强大的水压,让人耳鸣,觉得眩晕、眼花、想吐。
此处砂砾较粗,不见枪的踪影。估计顺着斜坡滑向了深处,更深处一片黑暗,未知的恐惧教人毛骨悚然。他不断抑制心跳速度,让自己进入一个空灵境界,眼前的一切,陌生恍惚而又清晰、真真切切。调整心态,克服水压带来的不适,紧贴着斜坡游向更深处……
水面之上,值班员调整队伍,高喝,“报数!”
“一、二、三……”
秦朗身后之人的位置是19,哪料依次报数而来,竟成了18。此人一怔,随之其后的人都疑惑。
“差一名。”
“怎么回事?怎么差一名了,对正标齐,再报。”
再报,依旧如此。值班员开始心慌,“所有人注意,看看前后左右,错了没……谁不在了?”
周星念念叨叨,言语之中满是厌烦,“大活人一个,怎能弄丢了……”不经意回头,才发现不对劲,“八一杠,八一杠……”叫了数声不见回答,感到事态不妙,“秦朗!班长,秦朗不见了……”
值班员核实,急忙游到队伍前列,向营连首长报告。
营长马上吹响口哨。三艘冲锋舟倾刻即到,营长上舟,组织十名老兵,一一凳舟搜寻。海上哨响,岸上观摩团便知出事,纷纷起身至水边,举镜观注。
片刻,一艘冲锋舟靠岸,如实汇报情况。
“马上启动预案,实施救援。”
令下,四周待令渔船纷纷驶至出事海域。海面原本阳光明媚,一时气氛骤冷,阴霾布满脸上。
海的深处,秦朗终于发现丢失的枪支,隐约看到一把95式步枪斜插于砂砾当中,枪带随浪左右摇摆。
秦朗将枪背上肩,用腰带穿住枪带。双脚在海底一登,奋力游向水面。出得海面,缓缓吸一口气,慢慢调整心跳。待恢复正常才发现已远离渔船,战友们均已上岸。三艘冲锋舟在海面来回穿梭,另有渔船扩散到四侧搜索,瞧这阵势顿感事情严峻。
“嗨……”
秦朗也不知在水下多长时间,硬着头皮高呼了一声,然后游向最近的渔船。很快,渔船突突开近,冲锋舟亦围拢过来。
冲锋舟在渔船先赶到,把秦朗拉上船。营长坐在船上脸色铁青,恶狠狠盯着他,咬牙无语。
回到岸边,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未等船只靠岸,旅长不分青红皂白,丢了句,“瞎胡闹,今晚熄灯前,把报告亲自交到我手里。”说罢甩手,怒气冲冲率观摩团上路进车,扬尘而去。
营长欲追又止,眼盯着首长的车远去,回转身来再瞧秦朗,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过来……”
秦朗下船,避开众人如刀似刺的目光,跟随营长来到伪装网下。通信员递上茶杯,被营长一把打翻,“出去……”吓得本欲过来的副营长及其它营连干部都望而怯步。
营长坐下,通信员惊颤颤地放下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和打火机,急步退下。营长掏烟点燃,深深的吸一口,望着深邃的大海发呆。
秦朗立于帐内,一言不发。心里清楚,筹备以久的观摩被搅乱,旅长震怒,影响的不仅全营考核,甚至可能是营首长的仕途。任何解释、道歉、安慰都是徒劳,唯有听任发落。
西天如焚,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营首长依然呆坐,思绪泛滥,直至被指间的烟烫醒,才弃了烟蒂转身回到正题问秦朗,“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啊!”秦朗知道营长想问什么,但犹豫不决,是否说出实情,一时拿不定主意。
“啊什么啊?”营长一拍桌子,“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秦朗站直,咽了咽口水,“报告首长,我真不明白。”还是选择了隐瞒,毕竟弄得世人皆知,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入伍没几天,本事没长进,学会滑头滑脑了!”不知为何,营长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转变,“我想知道什么,你比谁都清楚。你失踪至出现,一共25分钟。那片海域我乘着冲锋舟来回两次都没发现你。我一走,你就冒出来了。呵呵,别想跟我耍诈,说,这25分钟,你都干了什么……”
秦朗顿时泄气,“说可以,您能跟保密吗?”
营长怒目圆睁,跟表演似的喜怒无常,“少跟老子谈条件……”
秦朗已知搪塞不过,只得如实道来。营长听完分外震惊。渔船抛锚的深度是35米,而秦朗最后出现的海域,深度至少50米以上。
“不戴呼吸设备,负重潜至50米的海底……”营长短暂惊愕之后,露出笑来,“小子,你属鱼啊!”
秦朗苦涩一笑,未曾答话。这个秘密一旦公布于众,可不想被脱光了放至医疗台,被所谓的专家们摆弄。
“呵呵……”营长笑得更欢,两眼放光,如获至宝,“秦朗是吧!坐,来坐……”
秦朗不敢坐,被盯着瘆人,毛孔直竖。营长本已迈出,又回来低声嘱咐,“小子,这事谁也不能说。绝密!”
全营官兵列队等着营长点评,人人脸色暗淡,颓废之情恰如待案上宰的死鱼,随时准备挨刀受烹。
“通知各连炊事班,晚上全营加餐!政策放宽,可以饮点小酒……”营长一改往日点评程序,对于训练一字未提,“行了,各连组织带回!”
营长转身,招手大声喝道:“秦朗,死小子,跟老子上车……”
顿时,全营官兵如坠云雾。
晚上,操场之上。小板登当桌,黄脸盆为凳,全营官兵会餐。六菜一汤,碑酒随意。
营长兴致极高,穿梭于连队之间,挨桌敬酒。杯来杯往,几番过后便露醉态。副教导员好意提醒,:“您别忘了,旅长那里……”
营长举杯呵呵一笑,“不去了,喝酒。”
全营皆欢,唯有秦朗一桌出奇安静,人人怀有心思,对他另眼相瞧。
秦朗一本正经,夹菜吃饭,未曾饮酒。
“假正经……”周星终看不过,踢了他一脚,“说,从实招来。究竟怎么回事?”
秦朗白了他一眼,将自己名下的酒戳到他面前,“什么怎么回事?”但瞧其它人也是一脸期待之色,佯装与周星耳语,又让旁人能够听到,“爬上船,歇了会!”
“真的?”周星的表情,宁愿相信母猪上树。
“真的。喝你的酒!”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