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少年殇(上)

2019-09-20 作者: 柴门犬
第172章 少年殇(上)

秦昭襄王五十六年。

秦王嬴稷卒,其子安国君嬴柱继位。

养子嬴子楚成为秦国太子,向赵国下国书,要求接回赵姬嬴政母子。

那一年,嬴政九岁。

……

……

暖红的夕阳柔和地洒在庭院中,温软舒适,还带着耀眼的光芒,给一切都镶上了金边。

金边叶子金边花,金边屋里有人家。

女子坐在窗边穿针引线给儿子缝补衣服,哼着婉转温馨的赵国小调,轻扬地飘在院中。

她周身仿若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美丽端庄。

而夕阳红光掩盖了她微红的眼圈,谁也没发现她刚刚哭过。

“阿娘!”

少年嬴政从她背后一个熊扑,勾着她的脖子撒起娇:“阿娘,儿饿了晚饭怎么不等我?”

母亲把针线放到一边,环手搂着儿子,浅浅笑起,却又责备道:“哪个叫你整天偷跑出去野的?书也不好好念,你外翁要罚你,酉初之前不回来就没的吃。”

她蹙眉看看儿子,浑身上下脏兮兮,满头满脸灰蒙蒙,就像在猪圈里打了个滚,头发上还沾着几根草。

“你看看你,衣服又破了,阿娘都来不及补的,”她顺手摘掉草,“小爪子这么脏,弄得阿娘身上都是的,快,去洗洗。”

“嗯……”

嬴政不情不愿地挪步离开,走出两步又忽然跑回来,往阿娘裙摆上狠狠抓了一把,生生抓出一个黑黑的五指爪印,然后立马掉头跑掉,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母亲看着爪印,蹙眉苦笑着摇摇头,真是管不住这孩子。

很快,嬴政洗完手洗完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抓着一块饼回来了,饼里裹着肉。

小东西边走边啃,啃的满脸是油。

母亲有点惊奇:“哪里来的饼?”

嬴政贼兮兮地挑眉笑了笑:“儿自有法子,饿不着。”

“你啊……”

母亲重新拿起缝补到一半的衣服,肩膀的地方破了一个小洞,她就在补丁衬布上锈了一只小兔子。

用巧妙的针脚遮住补丁,这样补丁就不是一片笨笨的方布,而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绣花小兔子,跃然肩上。

嬴政啃着饼,边嚼边看,嘴巴砸吧砸吧:“儿不喜欢兔子,阿娘给我绣个大老虎吧。”

母亲:“挑三拣四的,阿娘给你绣什么你就穿什么,还有,吃东西的时候闭起嘴,食不言寝不语,外翁教的都忘了?”

嬴政立刻闭起嘴巴,把咀嚼声藏进两片嘴唇后面。

吃完饼,他在裤腿上抹了抹手,乖巧地趴在母亲身边撑着头:“阿娘,你上次给小鹿儿绣的衣服真好看,一只小鹿,跟她的名字一样,她很喜欢,让我谢谢你。”

母亲“嗯”了声,牵出一段长长的线:“举手之劳,她喜欢就好。”

嬴政盯着逐渐成型的小兔子若有所思,又歪头盯向母亲,漂亮的眼睛轻眨一下:“阿娘……可以让小鹿儿来我们家么?她想来跟你学唱歌。”

母亲笑着点了点头:“可以啊,那你明天就把她带来,阿娘已经看厌你这个淘气包儿子了,也想看看小姑娘,政儿是喜欢她吗?她漂不漂亮?”

“嘿哟……”

嬴政害羞地捂住脸,躺在地上打了半个滚,小脚蹬了两下,“阿娘就别取笑我了,什么喜不喜欢的?我拿她当妹妹啊,是喜欢妹妹的那种喜欢。

“她、我、姬丹,我们是……我们是一起玩的小伙伴……嗯,是的,姬丹说了,他长大后要娶小鹿儿呢,我比他大,得让着他。”

母亲心思沉重了几分,停下手中线:“姬丹……是燕国质子吧,他有说过他什么时候会回燕国吗?”

嬴政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听他说起过。”

母亲叹了口气,继续绣小兔子。

嬴政小声试探道:“阿娘……你总是盼着爹爹派人来接,去那个什么秦国,好像那里是我们的家,可我们不是赵人么?我叫赵政,生在赵国长在赵国,外翁和你,我们才是一家人啊,秦国不去就不去呗。”

母亲轻要一下头:“你父亲是秦王的儿子,以后是要做王的,等他做了王,一定会立你为太子,到时,你就是秦国的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都无法干涉。”

嬴政眼睛一亮:“真的吗?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是啊。”

“那我能张着嘴吃饭吗?”

“……”她抽了一下眉,“阿娘收回刚才的话。”

嬴政枕在母亲身边,翘着腿勾勾脚:“看来做王也没什么意思嘛,吃饭都不能张着嘴,不去也罢,就这样一直呆在阿娘和外翁身边好了。”

“政儿觉得……”她停了停,“赵国好么?”

嬴政摇摇头不说话了,在邯郸的日子,虽然跟外翁住在大宅子里,有吃有穿还有下人。

但他知道的,外翁要花很多钱去打点官府才能勉强保护住母子俩。

改名为赵政只是缓冲了一段时间,缓冲掉邯郸人的愤怒情绪。

没多久,大家就也知道了这母子俩是秦国质子的妻儿。

杀意变淡,但恶意满满。

那些反秦的,发现秦质异人的妻儿住在这里,就天天在门外蹲守。

只要他们一出门,就会被碎石块、烂菜叶子、烂草杆子招呼,也被牛粪狗粪扔过。

小小的嬴政忍无可忍,挥着棒子去赶人,跟块头很大的成年人扭打在一起,凭着一股子蛮狠的愤怒和身高“优势”,狠狠击中对方的命根要害,居然没落下风,还打掉那人两颗牙。

人们见他不好欺负,就开始说她娘的坏话,肆意诽谤。

年轻美丽的单身母亲,是人们嚼烂舌根的好料。

什么“弃妇”“寡妇”都是好听的,最恶劣的时候,据说邯郸城一半的男人都上过她的榻。

恶意极其凶险,用词不堪令人骇然,人们在臆想和污蔑上的恶毒底线无法估量。

母子俩百口莫辩,后来母亲就不出门了,也不让嬴政出门。

好奇心躁动的孩子哪里能在深宅大院里呆得住?

他常常偷跑出去,跑到市井里巷中找别的孩子玩。

可孩子们“婊/子的儿子”“野种”“脏货”这么叫他。

那就打。

每次出去,嬴政不光是玩的,更要为了维护母亲和自己的名誉而开战。

隔三差五去市井转一圈,听听有谁说坏话的,当场就教训得那人求饶认爹,连大人们见着他也要绕道走。

日积月累打遍整个城南,最后获得了“邯郸小霸王”的称号。

再没有孩子敢对他们家出言不逊,可私下里又不知诅咒了他多少回。

嬴政:想骂我可以,别让我听见,不然撕烂你的嘴!

然而,就在这种混乱复杂的生长环境里,嬴政也找到了一处可以让心灵柔软下来的地方。

除了母亲身边,还有另一个小院,是他明天要去的地方,里面住着另一群孩子,是可以被称为伙伴的人。

此时,嬴政默默无声地陪着母亲,看着小兔子一点一点被白线填满,心里感到无比舒适。

余光瞄到母亲的手腕,几道红红的勒痕非常刺眼。

刚才被袖口挡住没能发现,现在见到,嬴政心里一拎,当即质问:“是不是官府的人又来了?他们绑了你?”

母亲赶忙拉起袖口,遮掩道:“没什么,没你事。”

“不啊,”嬴政一把抓住母亲手腕,“给我看看,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县尉又来了,要你……”

“没有,别问了……”

母亲哽咽,起身回屋,关上房门,把儿子关在外面。

刚刚的温馨气氛瞬间弥散……

外翁一味地用钱去打点官府,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一次要的比一次多。

到后来,钱已经满足不了,他们要别的东西。

人。

外翁不给,他们就抢,直接来家里绑。

邯郸县尉对母亲下手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只他一个,还有别的咸鱼杂碎。

嬴政都知道,但凭他现在的力量,能够打的就只有孩子。

面对真正的、有武器的大人,他就如稻草一样易折。

嬴政缓缓吞下一口气,望着沉入山后的半抹夕阳,咬紧牙根暗中发誓:我一定要做王!我要你们都死光!

……

……

小剧场

失联的小荆哥:什么?这是……少年殇(上)?政哥哥你到底还有多少集?你个戏霸……才九岁就这个亚子……呜呜呜……灵儿快放我出去!

灵儿:跪好!搓衣板跪不出肥皂泡就不许起来!

小荆哥:坚强围笑:-D

孤独的傲娇政推了下金丝眼镜:根据作者上本书的经验来看,你该庆幸这是“上”,而不是“一”,作者可是写过“十”的:)

作者:楼上正解。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