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濮阳后,荆轲难过了好一阵。
而吕家也闹翻了天,鸡飞狗跳。
吕萌先斩后奏、离家出走,还打晕了荣儿。
她是为荣儿着想,以为这样老夫人就不会追究她的责任了。
谁想到一回家,院里来了两个陌生的婢女,都说不认识荣儿这个人。
她问遍全家上下,大家只说很久都没见到荣儿了。
这丫头立马猜到是母亲做的好事,就冲去质问,吕老夫人轻口丢出一句话:“她回家嫁人了。”
可荣儿是奴籍,哪有什么家?
吕萌觉得荣儿凶多吉少,要么是被卖了,要么是被打死了。
主人家打死一个奴婢,最重的处罚就是罚款。
如果给奴婢安个逆主的罪名,那就跟打死一只苍蝇一样,什么责任都没有。
可荣儿哪里是苍蝇,这是打死了吕萌的交心姐妹啊。
她一怒之下策马出城,跑去吕氏墓园找吕延。
虽然是家主,但这事是老夫人的决定,他也不能左右,要到明年秋天才能除孝回家处理家务,而且……
“一个婢子犯了错,不做些处罚以示惩戒,那是要让别的下人以为主家好糊弄的,奴婢没了就没,再买就是。”吕延说。
“荣儿没有错!”吕萌挥泪咆哮,“错的是我!”
她当然错了,大错特错。
未经许可便擅自离家去咸阳,吕老夫人猜到她是要去找嬴政讨个说法。
一步踏错,就会让家族坠入深渊。
即使吕英从咸阳差来书信报平安,说吕萌好好地呆在蒙将军府没有乱跑,也不能抵消老夫人对这个小女儿的震怒和失望。
不给她长个教训,她就意识不到自己的无知愚蠢。
吕老夫人动真格了,派了十几个持棍护院把守她的院子。
强行没收了她屋的所有兵器,刀剑、弓弩、箭矢、马鞭。
不搜不知道,一搜发现居然还有一根矛头带倒刺的长矛和两根镶了铆钉的大锤头。
这哪里是女孩子的闺房?明明是间武库!
房门由铁链捆锁,窗子也全都钉死,连口气都不给她喘。
婆子送餐时要四个护院陪同,不然就会被她扔东西给砸出来。
连被软禁的人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吕萌可以受打受骂,就是不能受困。
一开始闹绝食,后来发现不行,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闹,她就狠命地吃。
屋里被砸得一团糟,也没人来收拾。
吕老夫人不让任何人见她,连吕若和吕仅也被拒之院外。
后来有一天,这屋里忽然没声了,从凌晨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动静。
婆子们担心,就开了锁进去看看。
吕萌凭空消失了……
屋里一片狼藉,屏风倒着,矮榻塌了,衣箱被翻得乱七八糟,屋顶上还有个洞。
根据护院勘验,通过现场痕迹和脚印,确认吕萌是爬上房梁从屋顶跑走的。
还留下了一绺断发,放在母亲给她的传家玉佩旁边,以示决绝,与吕家断绝关系。
“逆子!就当我没有这个女儿!”
吕老夫人气到发颤,也不派人去找。
“让她自生自灭!”
长媳李氏和吕若不放心,暗中让人去查。
发现家里车马都没少,城中的车马行也没人见过她。
要么是还在城中,要么就是已经出了城。
步行出城的话,就更无迹可寻。
快要过年了,大冬天的,也不知她会上哪儿去。
难道真就放弃这个孩子了么?
……
……
段宅。
吕家长媳李氏带着吕仅登门拜访,向与吕萌交好的荆轲夫妇打探消息。
家里实在摸不清吕老夫人的真实情感,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只是气话,所以也不敢贸然相劝,免得殃及自身。
老太太精壮着哩,在家事上谁也杠不动,连吕从革也躲得远远的。
加之吕萌性情怪异,在家也没有太多人缘,出了事,就更没人会来碰这个烂摊子。
若不是吕若和小吕仅苦苦央求李氏想想办法,作为长媳的她也不会轻易出门。
今天是借着去探望吕延的名义才来的段家,时间不多。
事态很严峻,连吕仅和段禾苗也面色沉重地坐在一旁仔细聆听。
李氏边说边叹:“……要说平日里她骄纵任性,离家出走也有过,其实不算大事,只要最后人回来了倒也没什么。
“可就是因为上次染坊的事……关于那晚的流言……传得很难听,老夫人这才迁怒……想必你们回来后也了解到一些,那些鬼话,是要活活逼死姑娘们啊。”
荆轲和段灵儿对视一眼,严肃地点点头。
吕萌和吕若身陷险境的那晚,吕家花钱打点只止住了一小部分人的嘴。
另外有些人收了好事者的钱,把那晚的情形夸张地再现了一遍。
明明只是在院中抓捕人犯或者压根就不在城南,却弄得跟他们当时就在两个姑娘身边一样,说得津津有味、绘声绘色。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连周边城邑也听说了,之前联系过的高门人家都对吕家唯恐避之不及。
东边的陶邑是列国的商贸核心、天下之中,那边一传开,天下就都知道了。
歪曲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像瘟疫一样传播在大大小小的城邑之间,两个黄花闺女转眼就成了人尽可夫的笑柄。
吕老夫人哪里能容忍这种羞辱,想来想去都是自己女儿的过错,盛怒之下,杖毙了荣儿。
吕萌回来后不知反省,还因为荣儿的事处处跟母亲置气。
要不是当初被李氏劝拦、吕若跪求、吕仅哭嚎,吕萌现在也很有可能去见荣儿了。
“所以,”李氏继续道,“我来这就是想问问,吕萌走时有没有跟你家联系过,或是留下什么信?”
荆轲摇了摇头:“我也是刚知道这事,早知后果这么严重,当初我就不该把她带去咸阳。”
李氏:“那孩子的脾气你我都清楚,你要是不帮她,她会把刀架在脖子上,你也没办法不是?就算她不去咸阳,流言该传的还是会传开,荣儿终归逃不过一死,让她看见只会伤得更深。”
段灵儿担忧:“那六姑娘她……还好么?”
“六妹妹久居深闺,还不知道外面那些风声,只怕以后夫家难寻,她自己还蒙在鼓里,可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比听到那些事要好。
“人心太险恶,竟把别人的痛楚当成他们引以为乐的谈资……”李氏深深叹了口气,捶了下大腿:“真是没有天理!”
荆轲:“吕萌的事,我也有责任,吕老夫人近来怕是不想见到我,就不上门打扰了,等过些时日再去谢罪吧。如果有了吕萌的消息,我一定去府上告知,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定当竭尽所能。”
李氏朝他微微欠身:“有劳了。”
一家人送他们母子出门,上车前,段禾苗还拍拍吕仅的肩:“小姑一定没事的,她很厉害,会照顾好自己的。”
吕仅:“他是我小姑……”
段禾苗坚定道:“也是我小姑!”
目送马车走远,荆轲朝灵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回屋。
他找出一张木片,是今天早上在门缝里发现的,上面是几列留言,没有署名,但也能猜到是谁。
大意:
“跟你们说一声,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以后不再姓吕。
“不准跟吕家说,不要想着找我,也找不到我的。
“另外,谢谢你们带我去咸阳,问清了一些事情,看清了一些人。
“有缘会再见的,没见就是无缘。
“就这样吧。
“阅后即焚。”
段灵儿蹙眉看向荆轲:“这也许……是她留下的最后的笔迹,真的不给吕家么?”
“既然是她的意思,”荆轲把木片丢进炭盆,看着细烟袅袅,“就尊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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