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背店规

同治三年，即公元1864年。

正月十五刚过，余秋水来北京城不知不觉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中他可谓是过得既憋屈又倒霉，竟是些糟心的事。

不过糟心归糟心，但这日子该过还是要过。

年前陆老爷就让他去洛甫铺上当小伙计，当然余秋水没有任何怨言。如今，他年也过了，元宵也过了，已然来到了王府井大街的青丝坊门口。

这家青丝坊是陆家的头一份店铺，两层楼，门前竖立红柱楼牌，门面足是大栅栏那间的两倍。虽现在店铺上着门板，但门中招牌上赫然写着的“青丝坊”三个鎏金大字，为此铺增添了不少庄严。

余秋水站在门前驻足看了一遍又一遍，好似怎么都看不够。直到店铺的门板被两个穿青衫的小伙计给卸下，余秋水这才算回过了神。没等小伙计把门板都一一卸下，他就赶紧上前来到一个小伙计的面前客气地问道：“这位兄弟，我是陆老爷让来工作的，可否通报一下掌柜的？”

小伙计看了余秋水一眼，并没有显得很热情，继续卸着门板回道：“洛掌柜他老人家还没来，我之前也没听说有您这事，您先进屋等一下吧。”说罢，小伙计就领着余秋水来到了店铺之中，并安排余秋水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

店铺和大栅栏那家差不多，都是一字横间。只不过这铺子比洛生那里大多了，长柜后货架上的布料自然也是洛生那里的两倍；这里也有后院，而且还多了一个二楼。

余秋水坐在椅子上熟悉着店铺中的环境，如果说后院是小伙计和帐房居住和存货的地方，那么这二楼之上估计就是掌柜办理业务的地方。余秋水好奇着二楼，甚是想上楼看看。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了一位七十出头的老人。他摇杆挺得很直，身穿光面袍子，外衬棉马褂，头顶还戴着一顶黑色的皮瓜帽，显得精气神十足。虽面容之上有着很深的皱纹，但让人看上去感觉很慈祥亲切。

见到这一景，余秋水第一感觉就是这位老人让人很眼熟，简直就是洛生的老年样。固然，这位老人就是洛生的父亲洛甫，青丝坊的大总掌柜。

余秋水没见过洛甫，只知道青丝坊老铺的掌柜是洛生的父亲。如今洛甫来了铺子，余秋水也不敢冒认，生怕认错了人。

不过铺中的六名小伙计天天见到洛甫，他们可再熟悉不过了。只见小伙计们齐刷刷地在洛甫走进铺子的一瞬间，全鞠躬问安道：“大掌柜的早。”

余秋水见小伙计对此老人那么恭敬，瞬间就确认了这位老人就是大掌柜。这时他哪还敢坐在椅子上，连忙起身凑到了洛甫的面前，微笑作揖道：“洛掌柜的，您早。”

洛甫不知道余秋水是谁，他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余秋水一番。见余秋水十**的样貌，说话还尽显客套。顿时就想起了年前陆老爷对他交代过的事情：年后会有一个孩子来铺子里当小伙计。于是洛甫他也没有多想什么，颇显不客气地对面前客气十足的余秋水说道：“我跟陆狂生可不一样，不要在我面前抖什么机灵。”

说话间洛甫尽显严肃，好似有点不待见余秋水的样子。小伙计们也不敢吱一声，气氛一下子都凝结了，压得余秋水都有点不知要说点什么好了，索性自己也不言语，老老实实地对洛甫点了点头。

洛甫见余秋水很老实，就先把他给晾在了一边，认真地对其他伙计们吩咐道：“抓紧收拾，马上柜上都上人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说完，洛甫又颇显冷淡地对余秋水说道：“跟我上二楼。”

余秋水没什么碎语，老老实实地跟着洛甫顺着店铺一旁的楼梯，向二楼走了上去。

他们离开后，之前不敢说话的六名小伙计可算是炸开了锅。

“你说这人是谁啊？”

“我哪知道啊，之前他说他是陆老爷介绍来的，估计啊，是陆家的什么亲戚”

“不可能，陆老东家从不让亲戚管柜上的事。”

“你管他可不可能呢，反正这人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小伙计们议论着余秋水，说完就去收拾柜台了，等候着上人。

．．．

．．．

此刻的余秋水跟着洛甫来到了二楼之上，这里好似一个书房，有书柜有字画；一张案桌放在东头，两排交椅由东往西相对而放，足有六张椅子。那么多椅子都是干什么的？余秋水心中泛着疑问，可他也不敢向洛甫发问。因为第一次见面，他怕洛甫嫌自己话多。

而洛甫好似对余秋水没有什么好感，他刚坐在案桌后，连看都不看余秋水就指着其身后悬挂的一副字说道：“给我背会它。”

虽然余秋水很诧异，自己为什么要背字。但他也没有多嘴去问，仰头就看了看洛甫身后悬挂的字。只见那副字并不是平常的字，开头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店规。

原来洛掌柜是想让我背店规啊。余秋水明白了洛甫的用意，可是这店规他大眼瞧了一遍，发现足足有三十多条，瞬间余秋水头就大了起来。

“洛掌柜，真背啊？”余秋水心中有点不愿意背，他认为看看就行了，平时又不会去触犯店，真没必要全背会。

可是洛甫好似并不因为余秋水是陆老爷介绍来的就稍微开小灶，他瞪了余秋水一眼，每一个伙计都要会背店规，这余秋水自然也不能例外。洛甫很苛刻，他一码是一码，有板有眼地对其说道：“一炷香，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你背不会，别说你是老陆介绍来的，就算是皇亲国戚，你也从哪来的给我回哪去。”

洛甫说得很没人情味，直接就给余秋水来了一个下马威。而余秋水自然能看出洛甫在自己面前摆的姿态很高，容不得自己说什么言辞。

当然，余秋水也并没有什么不满，相反他还理解洛甫此般作为。洛掌柜一定以为我是靠陆老爷的关系才进来的铺子，对我有点不待见也是应该的，我不能让他感觉我就是个吃软饭的。余秋水想着，也不管店规有多少条了，毅然决然地说道：“洛掌柜，今儿我绝对会留在这里。”

余秋水说得很坚决，好似他一炷香的时间内绝对能背会这三十多条店规。不过，洛甫并不看好余秋水，三十多条店规并不是那么好背的，于是他不以为然地对余秋水说道：“背吧。”

话音刚落，余秋水立马聚精会神地盯住那店规，嘴巴更是滔滔不绝地大声朗读了起来，简直旁若无人。

洛甫看到这一幕并不在意，他认为背东西就要大声读出来，不然怎么能背会。于是他就由余秋水在自己面前一声一声地朗读，自己则在案桌上点了一根檀香，神态悠闲地看起了账本。

背诵店规令余秋水很头大，但从小他可没少被自己爹爹强行背诵文章。虽说他本身并不喜欢背诵，但是日子一长，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能快速背诵的小特长。

三十多条店规看上去固然不好背，但熟能生巧，没一会儿余秋水就把店规读得是一个滚瓜烂熟，估计用不了一炷香他就会背诵了。

果不其然，余秋水闭上眼睛在心中把店规背了两遍以后，胸有成竹地对案桌后翻看账本的洛甫说道：“掌柜的，我背会了。”

洛甫闻言合住了账本，见桌上的檀香只燃烧了一半，顿时他便对余秋水来了兴致道：“你背来我听听。”

“一，店铺各掌柜只能听命于东家，大掌柜，外人无权干预。二，店铺大小事务一切由各铺掌柜执行，除东家以外之人不得干预店铺生意。三，店铺伙计帐房等人不得同门内讧，争斗，如有发现店铺除名……”

余秋水口角生风，没有停顿一毫直接把三十多条店规给背了出来，完全难不住他。而洛甫看在眼里，固然是惊讶。当年他当伙计的时候可是背了两柱香，这如今余秋水半柱香时间都不到就能通篇背下店规，真可谓是脑袋瓜好使。

“小伙子很聪明嘛。”洛甫夸奖着余秋水，便从案桌后站起了身子。

“洛掌柜，我只是死记烂背而已。”

余秋水摸着后脑勺，憨笑着表现的十分谦虚。而这时的洛甫走到他的跟前，没和他说什么闲话直接说道：“既然你那么聪明，现在就可以去柜上招呼生意了。”

“招呼生意？现在？”余秋水惊呼一声，脸上慢慢显现出担忧。

我这才背会店规就是招呼柜上生意，未免也太快了。我可是连布料的价格和种类都不知道呢，万一卖错了东西岂不是坏了招牌。余秋水心中说道，完全接受不了洛甫让自己那么快就上柜，起码也要培训一下吧。

自然，洛甫知道余秋水的担忧。不过他可不管那么多，好似有意刁难余秋水一般，对其严声厉语道：“还不快下楼去招呼生意。”

洛甫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真打算让什么都不懂的余秋水直接上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