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头目进来,后边跟着父亲。龟本还没说话,就见小头目“啪”来了个立正,然后把头一低,哇哩哇啦地说了几句。虽然父亲听不懂日语,但他从小头目的表情能看出,他好像在说,报告龟本大佐,卑职无能,没有完成您交给的任务,伤员没拉回来,军火也被八路劫走。。。
小头目刚说了几句,就见龟本脸上的肌肉马上抽搐起来,傻了一般瘫就坐在椅子上。他一把揪住小头目的前襟“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嘴里骂着:“八嘎,八嘎。。。”
随后就进来两个鬼子兵,揪住小头目就往外拖,小头目立刻发出猪要被宰杀一般的求饶声。
父亲从龟本断断续续的称呼中才知道小头目叫藤木。今天藤木虽然一直跟父亲坐一辆马车,但这家伙一路不吭声,父亲也没跟他说话,通过龟本的称呼他才知道小头目叫藤木。父亲不认识他,包子可知道。那次藤木和董占彪带着廖三追包子到沁河村,翠芝和包子合演了一出“疯傻戏”才糊弄了他,包子过后也没跟父亲提起过藤木,所以,父亲就对他没有一点儿印象。
一直没敢说话的侯二鬼看到龟本口口声声要枪毙藤木,就赶紧过来点头哈腰地劝龟本息怒。
龟本跟侯二鬼说的都是中国话,只听他说:“那可是十车军火,现在太行山里我们的军队最需要的就是这批物资,今天却被土八路劫走,你说,我该如何向谷口司令官交代?”
侯二鬼瞅着得了疯牛病的龟本,翻腾了几下猴儿眼儿,忽然把目光转移到了父亲脸上。他问:“张村长,走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皇军和车辆的安全都交给你了,怎么还会发生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亲一看侯二鬼要拿他做藤木的替死鬼,马上哭丧起脸说:“侯先生,说话要讲良心,你说俺跟那个啥。。。啊。。。土八路,土八路跟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八路在山里,俺在平原,这跟俺有啥关系?再说,俺只答应你保证皇军的安全,可你没跟俺明说车上有军火,也没让俺必须保证军火安全,你这样说,俺不服。”
其实,父亲早有思想准备,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预料到龟本肯定不能完事,他在路上已经想好了,打死也不能承认他配合江排长劫走了军火。侯二鬼这会儿要让他当替死鬼,他能干吗?他自然有自己的说词应付侯二鬼。
木村不听父亲解释,他说八路劫走军火一定是他捣的鬼。父亲一听急了,跺着脚说:“木村太君啊,听你的口气怀疑就是俺捣的鬼?解释啥呀,又不是俺一个人在场,藤木小队长就是证明人,俺要有半句假话你就让龟本太君枪毙了俺。再说,还是俺求八路放了太君的,不然人家非要枪毙他们,不奖赏俺也就罢了,咋还说是俺捣的鬼,俺不认!”
藤木说:“不能怪他们,是张村长救了我们,他是我们顶好顶好的朋友。”
龟本在屋里徘徊着,他不断地偷眼瞅父亲,父亲一看就知道龟本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那怕是一丁点儿。龟本看到父亲泰然自若,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于是就从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来到父亲面前,拍着他的肩说:“张村长,你的,大大地良民,回家去吧。”
侯二鬼一看龟本要让父亲回家,马上又想说话。龟本摆了摆手,止住了侯二鬼张口。
父亲一看龟本让他回家,马上点头说:“谢谢龟本太君,谢谢龟本太君,要是没啥事俺回家了。”
江排长出其不意劫了龟本的军火,父亲兴奋极了,回家的路上,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学起了龟本大骂藤木的语气:“八嘎,蠢猪,酒囊饭袋,统统的没有用,来人,把藤木拉出去枪毙。”
三妮子看到父亲兴奋不已,他也乐得像个小孩似得蹦了几个高儿,几步跑到众人面前抛洒着水袖唱了一句《苏三起解》,但唱词被他给改了。
大伙正乐着往村里走,突然,有人喊:“站住!”漆黑的夜色下,有人突然喊一声“站住”把大伙吓了一跳,几个人定睛一看是二叔。
今天给龟本跑运输父亲没让二叔去,因为他的炕底下有枪支弹药,父亲担心万一有日伪军到家里搜查搜出枪支弹药,就让他在家里守着。二叔从天不黑就在村口等着,一直等到很晚才等见父亲。
草上飞一见二叔“噌——”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在他面前得意地晃了两下。二叔惊讶地问:“枪,哪来的?”
草上飞嘿嘿一笑,说:“变魔术变来的。”
“俺看看。”大舅一把夺在手里,左看看右瞧瞧:“嘿,这是啥枪?这枪叫啥名,你给俺说说你是咋变的?给俺也变一把。”
草上飞一把夺过手枪,剜腾了大舅一眼,说:“你也配看俺的枪?”
大舅知道草上飞还在为前一段时间自己嘴没把门儿损他,对他斤斤计较,就不高兴地说:“谁稀罕你那破玩意儿。”
二叔听草上飞说枪是偷小鬼子的,伸手就夺。草上飞不给,散腿就跑,二叔在后边追着骂:“好你个小贼魔,是不是偷枪偷惯了?拿来,归公!”
梅儿也一直等着父亲他们回来,当她听说父亲他们回来,脸上像绽放的鲜花笑盈盈地来了,进门就打听军火的事。二叔抹着嘴上的饭粒子问梅儿:“这事儿你咋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这你别管。”梅儿白了二叔一眼,不高兴地问:“咋啦,兴别人做,就不兴俺知道啊?”
奶奶坐在炕沿儿瞅着梅儿一脸喜色,她现在对梅儿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看法,也默认了二叔跟她的关系。
说话间,翠芝挺着个大肚子来了。自从翠芝跟包子结了婚,她就成了我小姨,包子自然就成了我姨夫,因为翠芝是我姥爷郭文堂二弟的闺女,由于有了这层关系她三天两头儿到我家,跟母亲走得很近。翠芝今天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进门就坐到父亲身边张口就说:“姐夫,等俺生了孩子,俺也参加你们灭鬼八仙,行不?”
“不行!”包子突然闯了进来。
刚才,包子一回家翠芝就跑来了,他担心翠芝摔了,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就跟了过来。包子来到翠芝跟前说:“你滚一边去,哪儿也有你事儿,告诉你,好好在家给俺生孩子,这事儿你想都甭想。。。”
“俺就参加,咋啦?就兴你们男人跟小鬼子斗,就不兴俺们女人参加?”翠芝说着站起来就往包子面前挤。
包子一看翠芝孩子还没生出来,脾气倒先大起来敢跟他较真儿,他无奈地瞅瞅翠芝,又看看大伙,只好沮丧地收回举在空中的右手,便不再吭声了。按现在说,包子是个“妻管严”,二叔一看包子的窝囊相替他着急,一把包子拉到一边,伏在他耳朵边,小声学起他跟翠芝洞房花烛夜那天晚上说的悄悄话。
包子一听二叔偷听他们私房话了,又羞又急,追着二叔就打。翠芝和在场的人不知道他俩为啥打闹,也跟着笑。
父亲跟江排长一唱一和截获了谷口的军火高兴了没几天,突然有一天,董占彪带着几个鬼子兵把父亲和二叔推上摩托车拉进了孟庄。
莫名其妙的突发变故把父亲和二叔弄懵了,两个人想不明白龟本为啥把他们抓进孟庄。
父亲和二叔抓进孟庄,烟厂的生意只能靠包子,三妮子和我四个舅舅暂时经营,烟卷儿该出的出,该往外走往外走,基本没受到影响。
一晃好几天过去了,父亲想见龟本,但他始终没有露面。不过龟本没粗暴对待父亲和二叔,每天三顿饭大米肉饭按时送来。
这天,房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董占彪一脚揣进一个人。
父亲多少会点儿相面,他从这个人的长相,发现他尖嘴猴儿腮,双眼框凹陷,一身老百姓打扮,两眼飘忽不定,贼光四射,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个普通百姓,因为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军人的杀气和血腥味儿。
二叔坐在地铺板上没理这个陌生人,而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陌生人站在父亲和二叔面前坐不是站也不是,显得很不自然。
过了一会儿,陌生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冲着窗口高声大骂:“小日本鬼子,你们太缺德,不得好死,我就是一个种地的老百姓,凭什么把我抓进来?有爹生没娘养的小鬼子!什么东西!”
陌生人骂了一阵,感觉有点儿口干舌燥便停住了嘴,而后便懊丧地把目光转向父亲,直挺挺地站在屋中央,似乎没有一点儿害怕的表情。
屋外,董占彪的话传了进来,只听他说:“你们在里面好好想想,想好了马上交代。”
陌生人“呸”往窗口吐了一口,而后便凑到父亲身边没话找话自我介绍说:“大哥,咱不理他们狗日的,我介绍一下,我姓蔡,叫蔡狗子,是小柳庄的。”
“小柳庄?”父亲瞅着陌生人重复了一遍这个村名,随后问:“你是小柳庄的?”
“是啊。”陌生人回答。
父亲说:“跟你打听个人。。。”
“你说,打听谁?”陌生人镇定自若地等父亲说。
父亲随便提了一个人的名字,蔡狗子不但没有及时回答出来,反而愣了。片刻之后他才问:“大哥,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小柳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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