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佳的去世没有葬礼,只有新月为她而送行。
若不是在人生的最后的一个月里找到了新月,或许她会一个人默默地在某个房间内死去,直到尸体腐烂变丑,才会被人发现。
她直到死,也没有说出,其实她更害怕无人收尸。
人死万事空,但是活着的人需要为她去办理各种手续证明。有了那张死亡证明,火葬场才肯为你火化。
除此之外,还有着许许多多琐碎的事情。
一头是公司的经营管理,一头是冯佳的身后事。
年书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当所有事情都忙完,他才有时间坐在办公室里喘口气。
喘口气,又得继续忙他的工作。
新月自从那天起,再也不肯去他的公司。
此刻她正待在家里,重新拿起书本,准备成人高考。
许久没有拿起过与学习有关的书本,那些年学过的东西早就如数还给了老师,才翻了几页,她就有些昏昏欲睡。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赶走了她的瞌睡虫。
除了年书和慧姐,极少有人给她打电话。新月疑惑地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是陌生的,“你好,是韩新月小姐吗?”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冯佳女士的律师,冯佳女士在生前立了一份遗嘱,我需要跟你办理一下相关手续。”
遗嘱?冯佳一生颠沛流离,又哪来的财产需要立什么遗嘱。
但对方显然是一名很敬业的律师,一天后他飞到了北京。
新月没有想到,冯佳会留了那么一大笔钱给她。
她看着那张巨额的支票,不知所措。
就连年书都面容变色,“路律师,您确定这是冯佳的财产?”
“没错,冯佳女士在广州有一处房产,价值五百三十八万元,她生前持有广州益恒公司的百分之十的股份,价值八百五十万元,根据她本人的要求,全部变现,还有一些现金及流动资产一百六十九万,总计一千五百五十七万。韩小姐,麻烦您在这里签一下字。”
新月看着年书,眼神疑惑而无助,若他说是一千五百五十七块她倒能欣然接受,可这是一千多万啊!冯佳最后落魄潦倒,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笔钱。
路律师一同交给她的还有冯佳给她的一封信。
在信中她了解了冯佳这些年的所有经历。
她在生了新月之后,断绝了一切亲戚关系,一个人跑到广州,举目无亲,又无一技之长,如她所说,她堕入风尘,卖笑为生。
然而她似乎又很幸运,得到了一名富商的青睐,为他所包yang 。
那一年她只有十九岁,而那富商已经年过花甲。
对于一名风尘女子,衣食无忧,还有什么可奢求的,何况,她只是一个失了心失了爱的人。
对于她来说,这世间其实没有什么可留恋,那些普通女人所喜的金银珠宝、锦衣华服她根本不屑一顾。
女为悦己者容,那个人已不在,她无心以色侍他人。
或许人性里都有犯贱的一面,富商反而欣赏她这种无欲无求,流连花丛多年,眼前的冯佳无异于一名风尘奇女子。
但是他年岁已大,不久前撒手人寰。
留给冯佳的,只是他财产的一小部分。
纵使坐拥这么多钱,也无法弥补冯佳心里的缺憾,那是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一个人活着是需要有根的。
这个根,可以是亲人、恋人、朋友、事业甚至乡愁等等一切让人觉得有牵绊的东西,可她统统没有。
有的只是富商死后,一大群如狼似虎盯着那些财产的目光。
对她来说,那是身外之物,她马上就要离开人世,带不走的。
来找新月之前她立了两份遗嘱,一份是把全部财产捐出去,一份是眼前这份。
如果那一天见面,新月没有拉住要走的她;如果后来的每一天,新月没有尽心尽力照顾她;如果在那一段时间里,她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温暖。
那么这些钱,现在已经被捐出去了。
她从来不后悔,可在遇见新月之后,她忽然对二十年前自己的冷酷自私心生愧疚。
她一直不畏死,可在最后的一个月,她希望告别的那一天来得慢一些。
新月的泪水打湿了这封信,她觉得人生无常,不过一个又一个的恶意捉弄。
这算什么?她情愿冯佳只是因为穷困潦倒才回来找她,也强过现在这样可笑的考验。
她以为什么都是可以用钱来弥补的吗?
如果钱是万能的,那她为什么一直都不曾开心过?
年书搂住她的肩,“新月,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新月看了看他,想了一会,在遗嘱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路律师面带笑容地伸出手,“韩小姐,以后如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新月向他道谢告别,坐在年书车上,她顺手把那张支票递给年书,“年书哥,这个给你,公司需要用钱的地方多。”
年书看着那张支票,轻轻一笑,“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还是你自己好好保管吧。”
“我要它有什么用呢,年书哥,你跟我,还用分得那么清楚吗?”
话虽如此,可是让他柳年书花女人的钱,他做不出那样的事。他接过支票,“新月,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了?”
想起这个,她就懊恼,从小到大,她就不是学习的材料,这一扔好几年,更是吃力得很。
那些书本好像有催眠的魔力,只要一拿起来,她就能迅速睡着。
但是她不想让年书失望,她现在还记得他曾经在给她补习时说过,“我柳年书的妹妹,学习不能不灵光。”
“还好吧。”她只好违心地回答。
柳年书怎么会不了解她,“新月,不要逼自己,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去学习一些自己拿手又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说,你已经自己经营了两年的理发店,积累了经验,做起来应该会得心应手。”
新月若有所思,年书说的对,她只是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才想到要考成人大学,上完以后呢?难道她就能帮到年书了吗?
年书根本用不着她帮忙,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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