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烟花迟暮

2018-04-15 作者: 冯永姣
第四十六章 烟花迟暮

传说中,月亮最圆的一次一定是在你期盼回家而仰望星空的那一刻;古时候,人们总是踏着千难万险赶回家,只为了见一眼家人,吃一顿团圆饭;而现在,回家的路,纵然已经是遍布舟车,也拉不会我们想回家的那份诚挚的心,回家,不过是为了圆一个团圆的幌子,过一个望穿秋水的假期。

小时候是喜欢过年的,因为过年了就可以到处去玩,有红包、有新衣服、有很多平常吃不到的美食;而现在的我,已经对过年这种习俗失去了兴趣,无非就是聚在一起吃个饭,叙叙家常,见到的人多了点,压力也大了点,因为别人总会问,关于你的成绩,你的才情。

那顿年夜饭是我离开外公之后见过最热闹的一次了,可能也是因为地方小,人也多,在拥挤中才方显繁华。

还是和以前一样,长辈都要坐上席,晚辈就挨个坐着;杏姨本来是不打算上桌的,但爷爷说,齐家如今都这样了,还要顾忌什么,杏姨也算是我们齐家的长辈,理应也是要坐上席的,只是奶奶一直高冷的沉默着,没有任何神色,最后杏姨只得委屈坐我的旁边。

按平常的惯例,先开口的都是男人,爸爸给每个人斟酒(除了我和小川),说着平常他也常说的客套话,无非就是缓解气氛,再不过就是左右大家的心情。

爷爷也说话,说这一年大家如何辛苦,以后要怎样发展;小叔就随后应和着,继而是母亲,然后是奶奶。

我和小川是不说话的,因为他们的话题我们根本就参合不上;很多时候,这样的饭桌竟不是一顿饭那么简单,说是饭局也算是客气了,这更像是在开会,最大的区别是:桌上摆满的是美食,而不是一份份白花花的文件,还有两个不动声色的闲人;大家的神色也还好,不算僵硬,也有点像家人之间那样会时不时的寒暄着几句,关照彼此的奋斗历程。

屋外的鞭炮声早就如雷贯耳,响绝一时;只听不看、是烦躁,边看边听才会领会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妙;没有人不会羡慕烟花绽放的斑斓,也没有人不会同情它的昙花一现,它是我们心中最纠结的魔魇,美人迟暮般瞬间即是永恒。早早吃完年夜饭的我和小川,因为要和长辈一起下桌,所以我们只能透过那层厚厚的玻璃看着被点点烟火装饰着的夜空,偶有残留的炮仗屑从别人家的上空落到齐家的院子里,看了只叫人忍不住欣喜。

“你们两个小的,也别光坐着了,出去玩吧。”

自从爷爷回来的了之后,奶奶就很少管事了,就好像一个退了位的皇帝,我们称之为太上皇,只管后生安乐,不问前朝世事。

说罢,我俩便肆无忌惮的穿梭在各色巷子中,用零花钱去买烟花棒,小鞭炮,学着人家孩子的玩法,玩的不亦乐乎;一时也忘了齐家原来是大户人家,最不惯这些乡间习俗,他们那些高雅的庆祝仪式一般都是歌舞曲乐,好酒美食。

可是我们的本性里哪顾得上这些,既然心里已经开启了童年时玩耍的经历,难免就将这些乡间玩意搬到了齐家的院子里;烟火四起的时候,屋里的人都看向我们,一时停了谈话,就是看着我们玩耍。

没有人批驳我们这样疯玩疯闹的举动,反而是赞许。

“我小的时候,每逢这种喜庆的节日,都和兄长们这么玩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财产,什么权势,就像你们现在这样单纯无忧;等到大了一点,兄长们都忙着继承家业,忙着看书经商,能陪我玩的,就是家里面的下人;等到和你们差不多大的时候,我也就被迫收起了玩心,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家族的里的琐事,争这个、争那个的。”

爷爷说,齐家现在这样的状况反而是好,没有累及儿孙,儿孙反而活得更加自在,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该玩就玩,该学就学,不必整日捧着书心里暗算着怎样才能称霸,在商场上奔波很辛苦吧,赚钱不易,做人也不易,搞得家庭不和睦,儿女不得双全。

他鼓励我们以后都要像现在这样,不管齐家能不能复兴起来,都要像现在这样,按着自己的本性去活。

小川困苦,“我的本性,估计早就被磨平了。”

本性是上天给我们最大的礼物;古人说,人之初性本善,这善、既然是早先生成的,无论后世是怎样,都会一直潜存在自己的心里,有没有被发掘,是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果我们一辈子都循着别人的指令苟活,纵然不能激发自己的本性,但这样的苟活中无论有多少别人的影子,我们都能在这影子中找到最初的自己。

“你的人生那么长,要是以后按着自己的脾性去活,你自然就会知道你的本性是什么了。”

其实本性能是什么呢,有人追名逐利,就有人视权益为粪土,世间不外乎这两种人。我和小川都属于后者,但久居这样的生存环境,纵然我们有着桃花源的精神,也要做个为五斗米折腰的俗人,只因为我们要在这世上美好的活着,配合着世人活着;名誉、地位、财富、、尊严,有谁说,我都不要,那都是傻子,傻子说的空话,你什么都不要你凭什么活着。

奶奶心里的悸动,是曾来都不会表现在脸上让我们看到的,不管有没有那么一刻是感动她的,她都是个顾盼生姿的冰冷美人,纵使是烽火戏诸侯这样的绝世玩笑也未必能打动她。

我也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呢,心都死了,还有什么值得心动的呢;活着,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曾骄傲的活过。

那年冬天再见到夏明,我就知道他已经不在是我所能熟识的夏明了。 没有了当初做兼职的那份青涩,也没有了被生存打败后的那份困苦潦倒,反倒是一种励志的成熟,几份刚强,几份冷趣。

“穿得这么正式,相亲啊?”

“工作才稳定,还没打算考虑那方面的问题,你呢,还在读书啊?”

“我不读书能干什么去,也不像你好歹也是个高材生,到哪都能出人头地。”

“高不高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为了生活,我一定不能像以前一样那么倔强的活着。”

“倔强的活着——怎么倔强了?”

“就是随性,说明白点,就是耍小孩子脾气。”

“大概明白了,那现在呢,怎么不倔强了。”

“因为遇到一个人,他跟我说他以前的故事,说他以前和我一样的经历,说他后来也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教他怎么才能摆脱自己心里的贫穷。后来我就跟着他工作,真的学到很多,也没有像以前那么只会抱怨;其实说到底,人都要看自己,怎么努力,怎么付出。”

“怎么努力,怎么付出了?”

“说出来都是给别人听的,只有做出来才是给自己看的。怎么努力,怎么付出都得看自己,有人凭借劳力,有人凭借脑力,有人,改善一下自己的心态就什么都好了。”

夏明没有告诉我这一年多他发生了什么,到底遇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才会像今天一样说起话来都是那么的深沉;但我也能打心底明白,他的倔强就像爷爷说的天性,人不为天性而活,那只能配合着做个俗人,过俗气的生活。

他又跟我提起卫沙沙,说她这两年过得有滋有味的,成绩也好,生活也好,好像也谈恋爱了;家里人都不说,是因为这种恋爱对卫沙沙来说是种正能量,它父母对她也尤其的信任,相信她能兼顾好自己。

“你们还联系吗?表面上看上去还不错的男朋友。”

“他的男朋友叫顾谨生,是我的小叔,也是小学同学。”

“也是你喜欢的人。”这句迟到的提醒,让人猝不及防。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卫沙沙告诉我的,你喜欢你叔你知道吗?”

“他是我叔,我学过生物;我成绩再差我也知道。”这就话就算是否认了,不管是从科学方面来说,还是从人伦常理。

“你难道不知道他跟你根本就没有那层血缘关系吗?那个男的爸爸是被你们姓顾的那个长辈抱养的,不是顾家人,他自然也不是你们顾家人人,所以你就放心大胆的喜欢吧;要是你能鼓起勇气去和卫沙沙竞争,我站在你这边,那个男的,我见过一次,和你挺般配的。”

他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对我却是惊涛骇浪。

我从来不敢想,所谓的人伦常理不过是顾谨生给我的一张白纸,他就这样把我们多年的情谊用这样的典故撇的干干净净。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卫沙沙告诉你的”

“差不多吧,那个男的说的。你难道一直都不知道?”

“我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所以你放弃了?”

“从来就没得到过,哪有什么放弃,况且,我也不喜欢他。”

“不喜欢吗?是你不敢承认吧。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就连我这个旁听者都能感受到你——的,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换做是谁、一时半会都接受不了这种事实,更何况是你。”

夏明说,卫沙沙告诉他,顾谨生从来都不在任何人面前承认关于卫沙沙的猜想和论证,他也是凭借着这层莫名其妙的“血缘关系”。

“他们都以为你知道,顾谨生跟你没有那层血缘关系,看来你是真单纯,才总是被伤害。”

“你想多了,我哪里单纯。我不单纯的时候你知道吗?不要以为你了解我你就真的了解我了。”

夏明不解释,也不说话,她就是看着我然后无端的笑出声来,这种令人寒颤的笑声,就像一个老熟的长辈在看一个无知的晚辈,有种淡淡的讥笑,更多的,则是同情。

我还是会梦见和顾谨生吵架,吵着吵着,就会有个陌生的人在旁边告诉我,“他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叔叔,是你的亲叔叔。”我没有办法摆脱着一遍又一遍的回声,我只能捂着耳朵告诉顾谨生,“我不喜欢你,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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