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老有所依

2018-04-15 作者: 冯永姣
第四十八章 老有所依

沈笠禹走后两三个星期,我们就迎来了高中第一次最紧张的考试,那时候,这样的考试被我们叫做“小高考”。

在考试之前,每个人都像是饿极了的狮子,只要能填饱肚子,不管是肉还是草,都塞进自己的胃里。最后一个星期的课程全都是小高考的课程,主课老师基本上就是闲着的,因为大家的紧张,原本若无其事的拉着大提琴的我也加入了这场战斗,因为邵民强说,“如果你们连这场考试都不能通过的话,你们就不用参加高考了,这场考试的成绩,就是你以后踏进高考场地的入场卷!非常重要!有些同学不要稀里糊涂的不在乎!真的非常的重要!”

他把“重要”这样的词反反复复的说了好几遍,每次都要加重一个节奏,再轻松的心情也会变得凝重。作为被他觉得是“稀里糊涂”的同学的我,还真的就被唬住了,洛清说,“没事,实在考不过还有补考。”

补考?那还是一次通过吧,因为邵民强还说,“有点同学不要指望着明年补考,等到明年,又是高考,又是小高考,你根本就忙不过来,到时候两个都考不好,这么多年书就白读了!”他紧接着就举了几个例子来证明他的言论。

这样的教育,对我这种还是挺看重学业的人来说,是很起作用的。熬夜做题目,起早背书,甚至想过通宵;几次模拟,虽然都及格了,但远远达不到邵民强的要求,他说;“这万一试卷就难了呢?”

我承认,我是真的经不住吓。

我一直以为中考之前的学习状态就是我的极端了,我也没能意识到自己还有更极端的时候,晚自习别人都下了学,我就一个去了琴房,真的熬了通宵,困了就趴着睡会,被冻醒了就继续做题目。

洛清劝我不要这样拼命,效率也不高还伤了身子,我告诉她,

“起码我能安心,就算考不过,我也不会抱怨自己没有努力。”

她没再劝我,就是给我提了很多做题目的方法,也很奏效。

庆幸的是,一个多星期的努力,我没让邵民强失望,更没让自己失望。

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我会想,不知道沈笠禹考的怎么样,他那样的好学生也肯定能考过吧。

洛清问我,“经常和你一起的那个小男生怎么不和你一起了?”

“他转校了。”

我把语气说的这样清淡,听上去太薄情。洛清也不像别人那么八卦的问我他为什么转校,不过就算她问了,我也会把这件事和我撇的干干净净。

我没有像所有人想的那样转去音乐班,可能就是我做的最大的决定,也最决然的决定;不为什么,只是还想着好好的学好功课,就像洛清说的,大提琴不过是我的一技之长,而学业却是背负起未来的命运。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沈笠禹走了之后,我就莫名的感受到自己以前的过失,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成绩,琴弦,人格。

同学都说,“恋爱害人啊!看看人家,分手了,成绩立马都上升了。以后还是别谈了,都好好读书吧。”

“他们居然分手了?难道是因为分手了沈笠禹才转学的吗?还是因为沈笠禹转校了才导致的分手,太现实了吧。”

“与你们何干!”

这是我第一次在世人面前这么猖狂,这么放肆;不过也正是这样的猖狂和放肆,让我几近失去了所有在宿舍,在班级里的友谊;我开始被隔离,被抛弃,被厌恶,就连隔壁班的于昕也少与我说话。

我好像只剩下洛清,或者还有商音。

自此,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形影孤单;但我却依然乐此不疲,不知悔改。

邵民强找我谈了几次话,要我不要把姿态放的那么高,我当然不会理会,只是告诉他:“那你帮我换寝室。”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执拗,照你这样的活法,你就该一个人一间教室,一个人一个寝室——”

“如果可以的话。”

“你——!算了,换寝室的事,我会考虑一下。”

邵民强说会考虑一下,但这样的考虑终究只是考虑,他没能在这些方面帮到我,我也不会生硬的跑去他跟前去提这件事,他自然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可我在他眼里,依然是高姿态的活在这个班级,那个寝室。

那几个星期最难熬,我不和任何我不喜欢,或者不喜欢我的人交流,不说话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既然我不能随着心情呆在班上去假正经的学习,倒不如去图书馆闲着,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下午,任性的时候,课都没去上(当然都是副课);邵民强也不管我,想着可能是因为我利用这些副课去连大提琴了,多是自我安慰罢了;但时间长了,这样逃课的事是瞒不住他的,当他终于发现我不再班级也不再琴房的时候,他就真的不能再容忍了。

“这次,我必须要好好和你谈谈,你说你不上课去练琴就算了,现在不上课也不去练琴,你自己解释,你去哪了。”

我根本就不想说话,我一直觉得图书馆就像我对秘密基地,就像初中的时候,我要怎么拿出来同你分享。

“不说是吧,上次沈笠禹的事我还没公开问你,我以为你是个自知轻重的孩子,现在沈笠禹走了,你这样算是什么?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为情所困呢!”

“我怎么样和他没关系。”

“那你和我解释解释你自己这么反常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我?我哪知道?”

“老师,这位同学平常都死呆在图书馆里面看书的?”

“你哪个班的?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我和邵民强同时把眼光投过去,他就像个外星人一样出现在我们的身后,有点凉飕飕的感觉。

“我经常在图书馆碰见她在那看书。”

“看什么书?”这该是邵民强最关心的问题。

“文学历史方面的吧。”我不知道她是故意的撒的谎来帮我圆场子还是真的不知情就胡乱编了一段,但我还是会谢谢他替我解决了邵民强这个麻烦。

邵民强把笑意含在嘴里,脸上的肌肉默默的抽搐了两下;我就知道,只要说到文学历史,就算我逃了部分主课,他也不会多怪罪我的,就像殳仡,当有人踏进了自己的领域,其他的都是浮云。

但他毕竟也不是殳仡,没有那艺术家该有的执着,“看书虽然好,但是逃课还是不应该。以后要去看书,只能利用平时课后时间。”

想也是自己太过分,毕竟没有一个老师希望自己的课上没有学生的支持。我就应他的意,说“嗯,知道了。”

那个替我解围的小男生叫叶车河,和于昕一个班,但我好像从未见过他,感觉——一次都没有。

“我高二才来这里读,平时不是呆在教室就是图书馆,像你这样走路从来不张望的人,应该也很难发现我吧。”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要不然我现在要被请家长了。”

“我也是实话实说啊。”

“你知道我看的什么书?”

“我不知道你看的什么书,我只知道我看的事文学历史方面的,所以我也就这么说了,对你们那个班主任来说,我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你知道我们班主任喜欢这方面?”

“听我们语文老师说的,说那个邵老师在这方面的修养,就是擅长研究这些。”

“其实我看的都是小说,我对你们那些文化历史还真没那么多兴趣。”

“我大概猜到,现在会喜欢文学历史方面的人也不多,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应该是其中一个呢?”

“你夸奖了,我也只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给自己摆个场子罢了。”

叶车河是个很有气质的文学家,和邵民强不同的是,他没有一个文学家的架子,随和的很;可能是因为年轻,可能就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天性如此,他的文字读来是清爽,没有杂念,那种脱掉一身凡尘的感觉就像走在刚被雨水浇湿过得青石板上,丝丝凉意,透彻到心里去,不是寒,只是清凉,可以祛除疲惫的清凉。

在精神上,如果说洛清是落入凡间的仙子,那么叶车河就是不愿落入凡尘的仙人;而他们的责任,都是为了救赎我,把我带回属于他们的天上。

曾经在书里读过这样一句话:人在天下看天,天在天上看人。总觉得写这句话的人的精神世界一定很高超,我虽不懂它所表达的东西,但就是那种读到的感觉,就好像是延伸到天宫上的阶梯,而我,已经开始迈出了第一步。

我把叶车河讲给洛清听,连同他的文字。我也把洛清讲给叶车河听,讲她带给我的运气。我把他们讲给小川听,小川问我,“我怎么就遇不上这样的人。

“不过我能遇上你,也不错了。”小川开始变得明朗起来,有意无意间就会说出几句让人感动的句子,杏姨也这么说,她说小川现在,长大了不少。

五月份的时候,我回了一次家;爸爸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杏姨最近身体不太好,让我趁着五一放假回家照顾照顾她。

因为是杏姨,所以我便回了去。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才发现,身体不好的,不仅是杏姨一个,还有母亲;只是爸爸不说,我也想不到,母亲为了齐家的事业,已经累坏了身子。

而杏姨、是因为真的老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杏姨的老态,开始佝偻的身子,像裂纹一样深浅的皱纹,迷离的眼眶常常被泪水淹没,牙齿开始脱落,嘴唇发白,脸色暗淡无光;这些都不足以形容我再见到杏姨的样子。

那种老态,是无法形容的,我只能说是:心疼。

爸爸雇了稍年纪的阿姨照顾家里面需要照顾的人,这样就更显得拥挤;显然我的房间已经被占用了,小叔住在朋友家,小川住了校,全都回来的时候,只能打地铺;好在那个时候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热烈。

爸爸说,再怎么辛苦,一定会把原来的那所院子赎回来。

后来,真正赎回那所院子的,是我从未谋面的姑姑,就连小川也从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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