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闪耀的星星

2018-04-15 作者: 冯永姣
第五十章 闪耀的星星

每个人听到大提琴的独奏,都觉得是悲伤、然后是悲凉;

原本我一直觉得这样的音色最合适我,所以我才最喜欢,由原本的悲伤更加悲伤的悲凉,就是我在大提琴里一开始找到的那种灵魂上的共鸣;它独特的音色加重了它本身就给人的那种凝重感,一种深沉的气息随之而来,久久都走不出琴弦和音丝碰击出的那份浓烈的气氛里。

而这样的气氛反而使人安静,不仅是对于听着,更是对于演奏者。当扩音开的最够大的时候,自己完全沉浸在那份黑夜下的空地,摇曳着曼妙的舞姿,再一直旋转、旋转,没有同伴,没有对手,只是自己的世界。

我听不到掌声,也听不到任何的呼喊,我只是突然很感激奶奶,当初为我选了一把好乐器,所以她能第一眼就看穿我内心的色彩,是吗?

殳仡说我演奏的不是很好,感**彩太重,有需要表现技巧的没有表现出来,还是要勤加练习的。

“不错啦,也才接触了几个星期。”

“时间不是问题,最主要是要能读懂原创作的精神层面,这是最重要的。”殳仡一向这么苛刻,洛清的解围似乎也没起到什么效果。

“没事的,殳仡一贯这样,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也经常被他说,真的已经很好了。”

殳仡固然苛刻,但没能演奏到他预期想要的效果,就连我自己也不会满意;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向都很在意别人的言行。

当然,这些都是对于专家来说,对于外行来说,却是一场很精彩的演出;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什么要一举成名天下知,我也算是明白这样的典故了。自此,大家都知道,高二要升高三的文科班有个叫顾井桐的,大提琴拉的可好了。

这些都像洛清说的,最亮的星星,终于发光了。

高三的高考了,高二的也要期末考分班了,高一的孩子也面临着人生中算是比较重要的分科。

洛清考完试又折了回来继续和殳仡学琴,殳仡那时候已经接了高二的音乐班,开始了他另一场的教学。

完全放松了的洛清琴练的更好了,殳仡就经常夸她,我是嫉妒的很,“我也算是时间砸出来的,跟着殳仡后面在外面也混了些时间,练成这样是应该的,你就宽宽心,你比我有天赋多了。”

“哪是,你好歹也是殳仡的关门大弟子。”

“殳仡没说收了你吗?”洛清偷偷的问我。

“没有——”

“会的,估计是很难开口,因为你学文科的;不过我也不是劝你学音乐,各有各路,看你自己。”

“我知道啊,我还是坚定了学好文科;一条路走到黑。”

洛清却告诉我,“一步一个楼梯走到天宫。”

然后我们就一起笑,一起闹。

学校说,高三了要更加紧学习,寒暑假补课是常有的事,每个人都像能预测到的那样义无反顾的应了学校的要求;没什么抱怨,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宿舍里面有空调,教室里面也装了空调;比起外面那越来越靠近太阳系的怪异天气来说,学习真的是一件最具有维和感的事了。

分班后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叶车河,他和我一个班;

邵民强还是我的班主任。

徐银茂还和我一个班。

高三一班,是文科班中最好的;而我之所以能进入这个班,全赖那次欢送会上的演出,那场独一无二的大提琴独奏。

那是我第一次认知到有一技之长的益处,原来这个社会并不是全是死板板的分数决定着一些,稍微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人情味是那么的美好。

人往往都是这么矛盾,一边充斥着这个社会的**无能,解说着自己的云淡风轻,一边又希望自己成为那层关系里的幸运儿,不用努力就可以获万千宠爱。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期末的分数,因为那样的分数也只能呆在平行班,也实在是邵民强觉得我一边学文化还一边练琴实在不易才和年级主任求的情。

我在邵民强的眼里不算个好学生,还时常给他惹麻烦,但他始终像个父亲一样照顾我,包容我,或者说是、纵容我。少不更事,也不知道应该感激,反而是更加赖皮的索取,更加任性;对邵民强,更是对我的父母。

这样的大彻大悟是在高三刚开学的时候,爸爸说母亲身体算是一件透支了,整个人忽地就躺在了床上,像个垂危的老者即将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过还好,母亲还算得上年轻。

外公已经去世多年,那些旧事里面的疙瘩,我也不知道上了高中之后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放下一点。还是会梦见外公,梦见他站在院门口等我回家,梦见他病危的状态,躺在那张我睡过的小床上让我不要记恨母亲。

洛清和我一起练琴的时候会问我,问我情绪怎么那么不稳定,常常节奏出问题,时快时慢,或者就直接停了下来。她从不主动问我为什么就突然的哭,突然的伤神,只是安慰我,要我大声的哭出来;洛清不主动问我,我也难开口要告诉她些什么,有时候话都来嘴边也竟生吞了下去。

我只记得实在没忍住的时候、哽咽着说过几句,

“我好想我外公。”

我也实在想他,快要记不清模样的想他。

但有时候哭,也不全然是因为外公,有时也是因为自己,因为父亲,因为杏姨,因为顾谨生;是受了委屈,还是太感动;我不去想,也不敢把这些眼泪分配的那么明细,我害怕我的心已经变得不是我原来的样子。它正在被一点一点地融化在齐家人给的温暖里。

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姑姑回来了。

她替齐家赎回了那套她年轻时候住宅,也就是我形容的那所深秋的大院。好像每个人都该表现的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地,但毕竟是近二十年没见,近二十年没任何联系,纵然那份血液里流淌着的亲情还在,但也是时过境迁,不复当年。

姑姑不会想,她负气出走时还盛气凌人的齐家如今会变成这样的光景,她该是同情还是心疼着一家老老小小。

她见我第一眼就喜欢我,说我像她。

晚上她和我一起睡,和我讲她这大半生的经历。我才知道,原来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是不容易,往往外表最光鲜靓丽的,心里越是有难言的委屈和煎熬,她这些年不回来,只是为了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姑姑和那个穷小子私奔的时候,身上没有多少可以生存的家当,从来都是千金小姐的她不会干粗活,只得找个文职;穷小子还算有点经商的脑子,对她也好;在外打拼,还算过的踏实。

那个年代的爱情,还算纯情、没有杂质;若是决心在一起了,也是经过百般思虑而不是只为了一时的冲动。为了更好的生活,他们攒了很多钱,然后南下经商。

也是上天怜悯,他们在日子最难熬的时候遇上了贵人,资助他们度过那段最平凡的岁月;那个贵人也是命运坎坷,积累了一生的财富却没有家人分享,他除了帮别人脱贫,就是搭桥建路;余生都奉献给了公益,剩下的,都给了姑姑和那个穷小子,让他们接着他的路再走下去,也算是成了他的家人,了了他的心愿。

穷小子很努力,每天起早贪黑的去做生意;他们很快有了一个女儿,但这个女儿从小就体弱,加上没什么人照顾,所以在一次玩耍中掉进了河里,被抢救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姑姑说到她这个唯一的孩子的时候,脸上是悲伤的,但她尽量忍着、尽量不表现的那么悲伤。

后来,姑姑抑郁了一段时间自己开了一家店,用的是原来那位贵人的资源;穷小子满世界的跑单子,跑着跑着,人就跑没了;

没人知道他跑去了哪里,总之他再也没回来过。姑姑一直守着那家店,守着他们的爱情,等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现在。最不同的事,姑姑遗传了爷爷在商业上的基因,她的店面一天一天变大,生意也越来越好,到现在已经是上亿的资产。

“等了那么多年,心都等化了;一个人空守着那座房子,守着那笔财产。本来还想回来的,想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但是害怕穷小子哪一天就——又跑回来了,怕找不到原来的地方。”

穷小子走的时候他们住的还是老房子,现在都拆迁了,原来那条回家的路已经变成了去火车站的大马路了,任谁看了都不会认识那是原来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

“有能力了之后我一直关注着齐家的动向,也是近几个月才知道齐家变成了这个样子,原来的房子已经空无一人,我也是托人找了很久才知道你们居然住去了老城区。”

“桐,其实我是你爷爷的私生女,我不是你奶奶的女儿;所以她一直以来也不喜欢我,也看不惯我;我年轻的时候也叛逆,喜欢和家里面对着干,所以才会爱上穷小子,然后跟他私奔。”

那一晚我听了太多的故事,那些就像写在小说里面的故事,瞬间就冲进了自己的生命,让人来不及反应。

姑姑说,人生走过了这大半程,她还是没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活了,小时候是为了家里的荣誉,长大了一点是为自己,再大一点,就会为了自己的心上人;等到自己张开了,就为了自己的家庭,然后是为了父母,最终才知道,其实还是为了自己。“为谁都是假的,谁都不想、不需要别人为了自己变成其他的样子,那样就太自私了。自己活好了,别人就都好。”

我呢?

小时候从来没想过这么深奥的问题,不知命为何物,不知为谁而活,活得快乐,活得悲伤;离开了小时候,是为自己的尊严而活;稍微长大了一点,是为了记忆里的亲人而活;再长大一点,我或许,是为了自己而活着。

等到自己张开了,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个什么样;但等我张开了,我知道,我会为了父母、为了亲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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