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田老师没有再提这件事情。其它老师也没有。至少沈悦来没有听到过。

但是变化还是有的。而且这种改变是致命的。因为，老师不自觉的将沈悦来划到了贫困学生的范围里面。

“大家要互相帮助，特别是要帮助我们班的困难学生。”语文课后，老师临时开了班会，照例会说一些希望要求。这次也不例外，大家都停下手中的笔认真的听老师说道，沈悦来也认真的听着。沈悦来一直觉得老师说的都对，老师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所以有时候虽然觉得话语大同小异，却还是努力认真的听并听到心里面去。这次班会却有了一些变化，老师一边提着要求，一边在班级里面走来走去，走到沈悦来的面前看见沈悦来灼灼的眼神，突然说道：“比如像沈悦来这样，家里有了困难，还坚持上学的同学，大家要多关心，多爱护…… ”

所有同学的眼神都射了过来，离沈悦来位置比较远的同学在相互间窃窃私语，揣度着猜测着沈悦来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探究的，有关心的，所有的眼神都包含了新的内容。沈悦来突然间觉得自己和所有的同学都不一样了，突然间觉得及之前有的不动声色和适应都前功尽弃，突然间觉得自己被从这个群体中抽离了出来，突然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动物园笼子里面的大猩猩，同学们成为一旁围观的看客，而老师那些关怀的话语，包含刀枪剑影的话语声声击在沈悦来的心上，带给沈悦来莫大的讽刺和伤害。

沈悦来侧头看了看简越，他也回过头看过来，满眼探究的意味，沈悦来觉得自己所有的未来都黯然失色。

下课了，沈悦来避过众人的目光，慢腾腾的躲进学校操场旁边的公用厕所。有清洁工在厕所旁边不远的垃圾堆里面焚烧垃圾，大量的浓烟从地面升腾而起，扩散进天空中，公共厕所因为离得近的原因，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同学们捂着鼻子赶快离开，沈悦来却觉得好极了。

虽然空气呛鼻，虽然厕所的味道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但好看没有人能够发现自己，没有探究的眼神，没有需要故意武装的自己，沈悦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程初度下课后照例在沈悦来教室门口，可是这次他没有发现沈悦来，等了好一阵直到确定沈悦来不在教室里面才悻悻的离开。

慢慢的校园安静下来，躲在厕所里面的沈悦来再也听不到外面从操场走过的同学的嬉笑声，浓烟已经散去，想来垃圾堆里面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焚烧的了。沈悦来低着头从厕所中走了出来。

晚霞正好。沈悦来第一次发现，校园是那么的空旷，整个校园景色是那么的美丽。操场一侧种植着的夹竹桃开的正艳。这是沈悦来上学后认识的第一种植物，因为有毒的原因，上小学一年级开始，老师就教育大家不是所有的花都如同看起来那么的美丽和无害，教育大家不要在花下面停留太长的时间等等。沈悦来自然是照做，不仅不摘花，而且离得远远的。直到发现三年级的同学们摘了花插在书包上才鼓起勇气站在树下。

其实人生是不是也是这样，很多东西都不是老师教的那样。

后来自然看多了书，知道夹竹桃的“微毒”体现在什么地方，只是也有些感慨学校的做法，既然有毒，为什么要种？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的让人看不明白。

沈悦来只是自嘲的笑笑。踢着石头向校门口走去。

从来没有想象会出现的人居然出现在门口。那是林潇潇。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的林潇潇。虽然只是差不多一年不怎么联系的光景。沈悦来仍然发现自己与林潇潇之间巨大的差异。本来林潇潇和沈悦来一样个子都不高。在排练《草原赞歌》舞蹈的时候，因为按照大小个来排列，还因为两个人个头不够的原因，双双被舞蹈队舍弃。这也成了林潇潇和沈悦来在宜布一小舞蹈史上唯一一次没有参加的记录，原因则是因为个头矮。而如今，不过是一年的时间，林潇潇如同雨后春笋，个子拔高了好多，而沈悦来却好像永远不长了似得，仍然还是矮胖着。如今林潇潇背着书包坐在学校门口小卖店门前的小板凳上，看见沈悦来走过来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若是以前，沈悦来大概会飞奔着过去，学着程初度一般腆着脸问是不是在等自己。可是如今，沈悦来只是想起那日林潇潇说的，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的冷漠的表情。况且，沈悦来现在真的是烦着，不愿意说，不愿意解释。她突然间迷失了自己，她有些怨恨现在处境，为什么生活要给他这样的考验？沈悦来有些想不通。如果父亲没有生病，如果家境不是这样普通，是不是就不用舍弃梦想，不用被老师和同学怜悯？想到这里，沈悦来又觉得自己很是可耻。、看见林潇潇看着自己，沈悦来只是淡淡的看了林潇潇一眼，从她前面檫肩而过。

“沈悦来！”林潇潇有些气急，大声叫住沈悦来。

沈悦来停下脚步，“干什么？”

“我想说，就算在糟糕，至少你的爸爸还活着。”林潇潇说道。

沈悦来回过身来，有些恼怒。看向林潇潇，“你都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林潇潇说道“你忘了我的小姨是学校的老师？”

沈悦来突然间恍然大悟。林潇潇是曾经说过有各亲戚在这个学校，不然依照他父亲的想法她不应该上这个学校，也不会在临上学前半年搬到沈悦来居住的那个小区和沈悦来认识。只是沈悦来从来没有想过，有个亲戚在学校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也没有听林潇潇显露出种种优势，倒是从来没有把这就件事情放在心上，如今被林潇潇旧事重提，沈悦来和林潇潇之前那些开心的日子都从过去的时光清晰的走了出来。林潇潇说话的意有所指以及自己在老师办公室的撒泼表现也凸显了出来。

沈悦来突然间觉得自己背负的沉重的负担被林潇潇轻而易举的卸了下来，至少现在，沈悦来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潇潇！”沈悦来眼泪落了下来，全身的防备卸了下来。

“悦来！”林潇潇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所有的心结似乎也都解开。

如果你是宜布的一员，在九十年代的某个秋天的旁晚，路过宜布一中大门口就一定会看见两个小学生就这么站在小学校园的门口抱在一起埋头痛哭的奇特场景。不要惊讶，每个人都有伤心的权利，就算是小学生也不例外。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走？”两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友谊，回去的路上沈悦来问道。

“我中午听说你的事情就想找你来着，下课后看见你一个人躲进公共厕所我就知道你心里面肯定非常难受，所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林潇潇说道

“是不是我家里不出事情，你就会永远不理我？”沈悦来却有些酸酸的，过去的一些往事还有有点小介意，话里话外透露着酸味。

“可能吧！”林潇潇说完，闭紧嘴唇看着沈悦来。

“你！……”沈悦来气急。

再看过去林潇潇已经乐开，笑着向前跑去，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大叫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