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18-04-15 作者: 双赐笔
(20)

“你不走吗?”于永浩收拾好散落在地上和台上的粉笔,示意沈悦来。

“就这么走吗?”沈悦来指着搭好的架子,“这个不用收拾吗?”

“明天自然有人会来收拾!”于永浩说道。

“你怎么知道?”沈悦来有些不相信。可是想想蒋丽什么都没有说,如今又和其他人走了,看看于永浩,又看看自己,这么大的架子就靠这两个人显然是无法移动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站起来,将书包挂在自己脖子上,跟在于永浩的后面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频频回头思索着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对。

太阳已经西下,对于宜布这样一个城市而言,显然也不早了。

于永浩话不多。特别是跟程初度相比,简直可以称的上是沉默。沈悦来从来没有试过和别人并排走着却什么都不说的情况,尴尬的很,于是拼命找了话题来说,可是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作业很难,要努力加油;老师学识很渊博,学到不少东西这样不疼不痒的话题。于永浩也不回应,只是安静的在旁边走着,沈悦来一边说着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的话,一边绞尽脑汁想着于永浩怎么会这么安静,一边怀恋起程初度在旁边的日子。程初度虽然聒噪,但是有他在旁边总是很有的聊,从火箭飞天到前两日校园里面的打架斗殴,程初度活生生就是一个小喇叭,及时将所有的小道消息传递过来。若是程初度在旁边,听到沈悦来这样开了头一定会想起更有趣的事情来。可是如今于永浩却不是这样,只是安静的走在旁边,沈悦来也不清楚自己说的话他到底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沈悦来!”于永浩突然说话。

沈悦来感觉有些意外。一回头,发现于永浩已经站立在原地,安静的看着她。说了一半的话挂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要从这边走,再见!”于永浩说道,长长的头发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楚眼睛里的内容。

沈悦来才发现原来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个交叉路口。果然两个人回家的方向不在一个方向。“好!再见!”沈悦来有些讷讷,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侧过身去,准备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沈悦来!”可是还没有等沈悦来走出去五步,于永浩突然又说话了。沈悦来转过身来,于永浩黑色的眼瞳在茂密的头发遮蔽下闪射出温润的光彩:“沈悦来,你没有义务一直寻找话题。”说完,转过身慢慢离开,剩下沈悦来一个人留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中学时候就是这样。就算你从心里不喜欢一个人,但是你仍然抗拒不了去关注一个关心你的人。虽然沈悦来不确定于永浩那日说的话是否真的出自于关心。但是却从那一刻开始自我反省是否自己说的话太多。也开始注意于永浩平日里面的所作所为,好判断自己是否真的多想。

语文老师是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的老师,年轻的很,还没有男朋友。平日里面短发覆肩,喜爱举着文件夹放置在右肩,斜着头躲避阳光。在那时的学生看来,格外的矫情,格外的优雅。因为年岁尚浅,还没有成家,也没有孩子,平日里面也愿意与大家厮混在一起,重要的是尚且抱着教育的理想,有时候讲语文课也总是另辟蹊径,找很多新奇的方式引起大家对语文的兴趣。比如让大家客串文学里面的台词,演一出戏等等,在众多别的老师看来可能过于招摇。可是年轻就是这样,心中有想法如果不成形总觉得有所亏欠,所以就算有敦敦教诲,大多也都变成了耳边风。依然故我。有一日上课,讲完王维的《山居秋暝》,让大家找词句中有“雨”的诗句。

同学们纷纷回答。左不过信手拈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这样刚学过的词句,或者耳熟能详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多的是平日学习过的句子,习以为常。可是那日,沈悦来断断没有这样置身事外的淡然,最重要的是自己也身处其间,也要回答。于是眼见着回答完的同学落座后大呼一口气,还没有回答的人一边焦急的听着别人的回答一边暗自祈祷着不要把自己会的也说出去,自己也拼命思索,暗暗做着准备,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一个“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可是大家的知识结构也都类似,你能回答上的别人也都回答的上,就在沈悦来回答之前,前一位同学正好回答了相同的词句。

沈悦来站起来,想着不能说别人说过的话,但是又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说,只觉得进退为难,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支支吾吾,说道“雨打杏花、雨打杏花……”,老师走过来看看涨的满脸通红的沈悦来,意味深长笑了笑,转过身向讲台走去。“嗯!雨打杏花,意境很美。挺好!”

沈悦来心里有些难受,虽然老师及时给解围,但那种回答不出来的尴尬,究竟还是让沈悦来有些难以释怀,沈悦来脸涨的通红,低下头来看着桌面。一个作业本从左侧画面突然入镜,上面凌乱的写着“西园雨打杏花稀,便面章台事已非。”沈悦来心头一惊,向左看去,正好对上于永浩淡然的眼神。

沈悦来看看于永浩,又看看自己手头的本,看看前方讲台的老师,几次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老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依次叫了别人来回答。

沈悦来落座后却久久没有平静下来。于永浩到底知道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沈悦来实在好奇极了。于是紧紧盯着,想着他到底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句子来。可是轮到他那里,也不过是说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样平凡大家都知道的诗句,倒是让沈悦来困惑了许多。

“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下课后,沈悦来找了机会问于永浩。

“随便编的。谁能知道?”于永浩看着沈悦来困惑的眼神,无所谓的说道。

“编的?”沈悦来实在不敢相信。“编的也可以吗?”

“诗歌不都是人编的吗?”于永浩笑着说道,不理会沈悦来犹疑的眼神向前走去,剩下沈悦来在原地困惑。

直到很多年之后,沈悦来才知道那日于永浩递过来的诗句是陆游的名句,这当然都是后话。反正沈悦来在将那首诗句给班上所有的同学看过(当然不包含于永浩)都说没有见过之后将信将疑把这样的诗句归给了于永浩的个人创作。暗自庆幸,那时没有将这句话念出来,不然还不知道让多少人侧目。还不如这样老老实实的承认,老师也给找了台阶下,大家一笑而过,不过是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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