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前嫌尽释

大嫂是很容易与人相处的，从来不摆出一副高傲的架势，在各种人群中谈吐自如，跟谁都熟。身为林家的长女，父母宠爱，因此才会给她选苏州最好的如意郎君。如今在陈家也是颇受妈的赞赏，家里好些事都交给她处理。

命运就像一个小孩，它只会开玩笑和愚弄你，上帝从来不会同情你，而你却把它当做一切美好的东西来崇拜。究竟是可悲还是可笑？一日，婉玉这样问我。她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刻忽然找我。我说，或许上帝有时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你似乎永远都不知道他要你干嘛。转而她又说羡慕我有这么一个好兄弟，小虎哥见她如此可怜，没有收取她一分房租费。我怎么现在才想起他来，要知道她的住处，怎么没有想到他。他总是替我的朋友慷慨解囊，我却从来没有把他放心里。不禁又一丝愧疚，呆在陈家，我把他都给忘了。我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这才注意到，她用手托着肚子，望着即将出生的孩子发呆，忽然又对我说：“我母亲不听外公外婆的劝，不忍贫寒，年纪轻轻地做了舞女，后来又一个人傻傻地远离家人跟一个大她三十岁的老头子到背井离乡的地方生活。为了爱情，还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我自己如今呢？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希望孩子不要是女儿，我母亲很傻，我也是。但我希望这孩子的人生会跟我们不一样。”

“婉玉，陈家一定会接受这个孩子的，只要有我在，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我也只能这样安慰她，回来的路上，不禁觉得天地渺小，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怎么帮助她。

傍晚时分，我一个人坐在花园长凳上，看旁边的菊花开得灿烂，还有那枯尽的米黄色桂花，仍残留着一阵芳香。偶有一阵风吹起，湖面水波荡漾。如果我心情极好的话，这里该是别有春天的味道吧。一个人坐了半天，刚准备起身，大哥就来了。他说远远看着我一个人坐在这，怕是有心事。我说：“我有什么心事你还不清楚吗？”或许我不该对他有敌意的，但是话还是这样说出口了。他说边走边聊吧。我依稀记得喝醉时那天婉玉告诉我，她愿意回到林家的。而且爸也说过，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这分明是始乱终弃。

“为什么你不娶她？而且爸也说过只要是林家的女儿都可以，他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这分明是喜新厌旧。”

“曾经我是很喜欢她，很小的时候，每次看到她悲伤时，被佣人欺负时，我都想保护她。虽然她离开的那两年，我有怨过她，但是她后来回来了，我还是很开心。”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么多呢。

“她同意回到林家的”我不放过每一个疑点，不想给他为自己推脱的机会。

“即使她不回到林家，我也会接纳她的。但是后来婉婷告诉我了她妹妹的一件事”

“什么事？”我心里极其好奇。有什么事可以改变婉玉的一生。改变原本他们在一起的幸福事实。

“婉婷说其实她不是林家的人，她母亲是一个舞女，在跟她父亲认识不到两个月就来到了林家，然后婉婷和她母亲有一天亲眼看着她跟别的男人有私情。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事情败露，她母亲后来被逼供，不堪皮肉之苦死了。可是婉玉却把这些推到林家头上，甚至岳父大人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她都没有露过一次面，就算是最后一眼都不去见他。”

“就算这样？那你也不能抛弃她啊？”我还是不依不饶地问他。

“我说过，她能不能回到林家，是不是林家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书房呆的那几天想通了一些问题。原来她回来找我，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知道了我跟她大姐的婚约。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对林家的恨比对我的爱还多。我不过是她报复林家的工具。而且我爱的是小时候那个处处招人欺负需要保护的天真烂漫的女孩，而不是今天心里眼里都是恨的婉玉。”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看来是我误会他了，我不该提起他内心不堪的往事的。男人总是不愿意女人看到他难过的样子。所以他那天才选择沉默吧。婉玉和婉婷的话到底谁的是真的，不想那么多了。她们的仇恨那么小就已经结下了。既然他愿意选择相信婉婷，那我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了。林婉婷就是我日后的大嫂了。

“那为什么今天你要告诉我？”我觉得已经都问了，不如早点把这些天没想清楚的事问完。

“因为我在意你对我的看法。”听到这一句，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一下。曾经的爱恋与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

“也许人生最讽刺的事是，当我发现我真正的爱是你时，我已经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如果当初他没有同意取消我们的婚事，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吧。他声音已哽咽，我的心同样那么难受。

也许年轻时的我们总会伤总会痛，年轻时的我们不懂爱情。才有了今天这样身在咫尺之处，却无法再度拥抱的结局。

我不懂为什么会如此心痛，还留有一丝遗憾，因为我还爱着他吧。但是很开心，至少我明白我不是一个人在爱。纵使没有在一起的理由了，我不会再去怨他，责备他。只要我们都安好，这比相爱更重要。

他情绪低落，低着头，快碰到我的脸了，我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一点一点慢慢向我袭来，温暖我的心。我准备张开双手去拥抱他的时候。又是一阵大风吹起，吹得枝叶挲挲大响，我惊慌失措地放下了手，他也往后退了一步。我们两个人又回到了现实，永远没办法回到过去。最终他向前迈出步子，给了我一个拥抱。他说再抱最后一次，用一个拥抱，告别我们的过去。我笑着对他说，以后还是一家人，他是我大哥，我是他弟妹。

旦日，这消息传得满园子的人都知道了。果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