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何去何从

早晨我刚刚洗漱完毕，便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摔门声。这时一个穿着整洁，嘴里不再叼着烟，满脸不再蓄着胡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有的，看上去还算清爽的男人上楼来了。我跟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住一楼，我住二楼。他凌晨三点回家或是夜不归宿，也都碍不着我的事。今天怎么又上来了，还来势汹汹。

“饶茹熙，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又是这样的口吻。我早已经习惯了。

“陈叔行，你都夜不归宿了，我没说你什么，一大早上兴师问罪我来了。”我随口说了一句。

“你昨天是不是跟我大哥在花园里散步？”我没有理他，继续抚弄着那些前几日完成的刺绣。这是我在陈家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事了。

“滚，给我滚，喜欢我大哥是吧？你找他去啊，不要在这里给我丢脸。”他居然让我滚，我当场听了就像雷在上空轰。我还不想留下来了，我受够了。可是想想我又能去哪里呢？我忍住眼泪，饶家大院早已不在了，母亲一个人把我丢弃在陈家，连可以安心的住处也没有留给我，可有想到我会有今天的结局。他几步过来把我刚刚装上玻璃框的刺绣往地上摔。碎了一地的，不是玻璃，是我对生活的绝望。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往下流。

“哼，少来这一套，收起你可怜的泪。”又是命令的口吻。

“凭什么你可以每天可以出去鬼混，就不准我跟别人聊天散步。我喜欢他怎么了，没嫁过来之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含着泪水一字一句的说。

随后几个下人都来了，如梦扶我进房后，劝我不要伤心。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我开始准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母亲给我的首饰我还在琢磨着怎么处理。她又交给我一封信。信上说：

茹熙，谢谢你。你是我在世上除了亲人之外对我最好的一个人，甚至比亲人都还要好。半个月之前孩子生下来了，是一个女儿，我怕她逃不出我与我母亲的宿命。苏州不是我呆的地方，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好怕她跟我一样，没有人疼没有人爱。我知道，有大姐在，陈家是不会认她的。我给不了她美好的未来，她跟着我只怕会重复我母亲还有我的命。所以，求你一定要收下她。她本来就是陈家人，理应长在陈家。我走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往何方。姚婉玉写。

我自己都还没有着落，她这个时候又把孩子送给我，我还怎么一走了之？姚婉玉，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自己的孩子都不要。我只好问如梦孩子呢？她说交给张妈了。我让她去抱了过来。

我刚刚哄着这个小婴儿睡着，妈进来了。她只望了一眼这个孩子，便对我说：“茹熙，有些事不该你管你就别管。现在成个什么样子，外面都传这是你跟大叔的孩子。既然你已经嫁给了小叔，不管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就要处处为他着想。你看看你把我们陈家搞成什么样了。你去听听外面人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外面怎么说的，但是那话肯定很难听。”

“你也是一个明白人，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做吧。”

“女子见了喜欢的男人，总是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你能说你跟他没什么吗？”妈说话向来直接，竟没想到她此刻过来和我说这事。我也无可辨认，正准备去拿一壶茶来，碰巧看到他站在窗外，手里拿着外套欲进来，又返身离开了。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可怕，或许他都听到了吧，而我又偏偏没有在妈面前为自己辩解一番。一来是觉得对长辈不敬，二来觉得解释太多也无用。“算了，我不喝了。”她见我去厨房有了一会儿，嫌太久了，说完这么一句便走了。我一个人愣在那里，正想怎么跟那个坏人解释呢。我只想过着太平的生活，不愿天天争吵不休，被他侮辱。如梦进来就喊“二少奶奶”

妈一向不进我这屋子的，一来不想看到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二来不想看到我这个不会陪她打麻将，不会陪她逛街吃饭的儿媳妇。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望望刚刚熟睡的孩子。我带着她怎么走呢？如果没有她，也许我可以去找三哥，小春，小兰，茵云……可是如今呢？

如梦突然闯进来，进来就喊“二少奶奶”，说大叔跟小叔吵起来了。等我过去时，只见叔琛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那个混蛋应该很开心吧。从小到大什么都被他大哥比下去，今天他终于赢了。我很想过去扶起他，为他擦点药，弥补他两次都受了不必要的挨打，正迈向他时，耳畔回想起妈说的话。“既然你已经嫁给了小叔，不管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就要处处为他着想。”是的，我应该处处为他着想。我知道他肯定是知道我受了委屈，才会教训那个混蛋的。我心里很感激他，可是我不希望他为我这样做，这也是我不想看到的结果。“我来是告诉你，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不需要管也没必要管。我过得好不好都不是你这个大哥应该操心的事。”我怎么可以对他说这样无情的话。我怕我会再次掉下眼泪来，当我看到他那受伤的眼神时。于是匆匆跑掉了，希望他可以理解我之所以这么说。

过了几天，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外面的人这样说就算了，家里的仆人也到处传。楼下总是空荡荡的，他一直没回来过。

下午我在花园里晒阳光，想让自己舒服一些。可是离去的心思貌似根深蒂固了，陈家我再也呆不下去了。难道真的只有找爸帮忙吗？对不起，婉玉，恐怕我不能照顾你的孩子长大了。我在等爸回来。他每次回家都会往花园这条路走。

“爸”我终于等到了他，心里不情愿地喊了他一句。因为在陈家，我最怕求救的人就是他了。如今我要走了，恐怕会辜负他对我的期望，当初还未进门之前，他说希望小叔会因为我而改变，成为我这样孝敬长辈，懂得以大局为重的人。他看见我，走了过来。我把事情的原委都跟他说了。他只是说：“能不能让陈家接受这个孩子，是你的责任。”于是又指着那个湖对我说：“你看见湖面上那片秋叶了吗？”我点了点头。他说，无论多大的雨，或是谁往上面仍石头，它都不会沉。一片干净的叶子，没有泥垢，是不会被沉入水底的。那些用恶言诽谤，用蜚语诋毁你的人正如那雨水，那石头。该怎么证明自己是净叶是你自己的事。

我庆幸爸对我的教诲及时。我应该留下来让陈家人接受这个孩子，然后证明自己的清白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