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别离一

那几张纸不过都是一些他与别人来往的商业通信，还有一些自己对未来经济发展的宏图与规划。是我错怪他了吗？在我看来，这也没什么紧要的。看他每天都视作珍宝似的。也许这是他多年的心血，他跟他大哥一样有着满腔抱负。大哥为了事业与陈家联姻，那他愿意娶我又是为什么？

不一会儿，如梦进来了，她说看到小叔好生气的样子。然后又催我去送送小春，不然来不及了。我与如梦什么话都说，在陈家无聊的时候就经常跟她聊我的过去，甚至我与叔琛的事都告诉她了。她也是如此，讲起她的身世，我觉得我还是幸福的。她母亲是青楼女子，把她养到几岁，父亲死后，就把她托给姑妈寄养。姑妈家在农村，吃不饱喝不足就把她给卖了，她12岁就被介绍到陈家来做了女佣。她就像我的秘书一样，我到哪里都想带着她。也离不开她。

天空老是冷飕飕的，阴沉沉的。快下雪了吧。我们送他到火车站，目送他离去。我亲手织了一件毛衣给他，快下雪了，应该用得着。我让他跟我随时保持联系，有我三哥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还有不要告诉饶家的变故，我只想他安心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不要为我和母亲担忧。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他就笑了，你这当了几天妇人就这么婆婆妈妈的。要不要考虑一起去闹革命啊。我把手枪还给他，他又给我了。这世道这么乱，陈家未必会保你一辈子，还是留着安全点。不一会儿，严四婶赶来了，可是他们两个错过了。不过替他感到欣慰，至少她没有一点都不挂念他。不禁想起了李叔同的一首诗“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又是匆匆再见，下一次我们会什么时候见面呢？

火车已走远，我们走在路上，天空就飘起了小雪花。很冷很冷。路上已看不到几个人影。

我刚一到家，就见他大包小包地往车里放。这么冷的天，他要去哪里？妈在门口送走了他。张妈在一旁站着，嘴里喃喃道，这小子还是喜欢上海罢，那里才是他的天堂。我心里猜出了他走的几分原因。他是想永别我吧，不能休了我，只能远离我。只是这样下雪的天气，出门，显得凄凉。我是不是伤害到他了，看了他的**。还没有来得及还他，他也不要了吗？

也许我们无法拒绝成长，所以我们无法拒绝别离。有些人总在我们的岁月中消失，消失，便是很久很久才会见上一面。然后又因道不同匆匆散去。

一天目送两个人离去，心里不免凉凉的。不过过了一会儿，如梦说我是不是舍不得。他走就是因为我走的，不是舍不得，而是自责。但是我故意说道。走了好，以后再也没人欺负我了。而且我才是受害者。干嘛那么同情他。

几天之后，我觉得有点不舒服。不知怎么，整个陈家都忙活起来了。不久医生来了，我只是着凉，有点小发烧，才会身体乏力，胃口不好，吃了东西就想吐。我庆幸我还是我。于是胃口突然就好起来，吃了好多。大嫂一直问医生是不是误诊啊。唉，看着妈还有那么一大伙人失望的表情，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这一走还是有点久的，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回来。大哥也是常常去上海办事，至少两个月会回来一次的。就连过年都没有回家。陈叔行，你是不是真跟我有仇啊。整个陈家貌似都对我冷淡了很多。还好有如梦陪着我，这期间大嫂也常常来找我，对我嘘寒问暖。不管她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我都很开心。她没有责怪我把雨晴留在陈家，也没以前那样讨厌这孩子了。

大过年的，小虎哥约我出去看灯盏。我带上了如梦，她今年可有16岁啦。我们走在大街小巷上玩得不亦乐乎。忽然路过我家大院，如今已是一个姓苏的人家的了。不禁想起一堆堆往事。看着天空绚丽的烟火，我多希望我们能像小时候一样仰望天空，看繁花之上如何再生繁花，梦境之上如何再生梦境。那个时候，大家都在，而不是如今这样。整个苏州城，好像就剩我们三个了。

童年的我们几个渐渐长大，岁月在我们的心灵留下伤疤，记忆却治愈了我们的伤口。不开心的往事已过，现在的我们这样已经很好。然后轻轻地在风中说着我们心底的话：“看完烟火再走，好吗？”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偷偷问小虎哥如梦怎么样，趁她去给我买我最爱吃的龙须酥的时候。小虎哥故意露出一脸淡淡的忧愁。饶茹熙，你以为我是没人要了，是吧？我要结婚了，以后谁来管你的事。真是讨人嫌，热脸贴你冷屁股上了。如梦这么好的女孩子，还看不上你呢。算了，既然两个人无意，感情也勉强不了。如梦情窦还未开，是我瞎操心喽。不过跟你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久违的开心。

一回到家，大家貌似都睡了，妈却在我的房间里，又是责备我。原来你们这么久都没有同床，上次你们是演戏给我看的吗？他突然去上海又是演一出什么戏？随便连如梦都批评了。我请你来，是让你大晚上跟着二少奶奶出去陪别的男人玩得吗？妈语气有点重，她第一次在陈家挨批评，泪水忍不住哭了。

妈停止了责骂，大过年的不要哭哭啼啼，不吉利。她方止住眼泪。

我害惨她了。我眼睛红红的，跟她抱在一起，偌大的房子，空荡荡就我们两个人。他已经走了，心情还是没有好一些。是我以前太自私了，把什么都怪在他身上。

原来我想离开的原因就是他，如今他走了，我是否不用离开了。独自守望回忆，守候一个人的爱的天荒地老，守着我和叔琛的爱情，这样就很好了。而且有雨晴陪着我。只是偶尔看见叔琛还是会想起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们回不到过去了，不是吗？我一直以为誓言是一生一世，可结果不是。但是，誓言却可以把一个人的心锁上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