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迷雾看影(3)

2024-03-04 作者: 掠过风
第112章 迷雾看影(3)

第112章 迷雾看影(3)

喻津言便是怀揣着这千斤重,一路而下,一直疾步走到了后院的假山处,那里已经废弃了许久。

但他依旧记得,这里是第一次见到章仕廷的时候,也是年少时的他总爱藏身的地方。

背靠假山而坐,这里的视觉恰好能见着不远处的小楼阁。

亭台楼阁,屋檐的尖尖角儿就从那芭蕉叶的缝隙钻了出来。若是碰上了雨天,雨水随着尖尖角儿倾斜而下,正好落到了芭蕉叶上,甚是听雨的好事物。

那是章仕廷之前住过的地方,这里清净的很,也是整座老宅里,最清净的一处地方。

身后的潺潺流水,冲击着河中的石块儿,泠泠水声洗刷尽了一切的凡尘,仿佛再喧闹的灵魂都将于此得到了净化。

喻津言少时每回受了委屈的时候,也爱跑到这里来,坐在那些堆叠着的大石块上,再浅浅睡上一觉。

和风拂面,醒来之时就又是新的一番心境了。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如此沉静了。

他终于还是颤颤巍巍打开了喻荣昇交给他的这封信。

章仕廷出事后,喻津言多次打开过他的匣子,不断的翻阅着里头的一封封信件。当中多数的皆是章仕廷的循循教诲,只有几封是他记录下来的人生事迹。

只是每一次翻阅,总能领悟到不同的意味,但却始终不知道章仕廷为何而毙亡。

如今的这封信,终于是给了他答案。

信中的一字一句都牵动着他的心,他几欲要歇斯底里,对着这般天地,对着这般流水,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悲愤。

“大帅,返程之日,便是我最后一次为您尽忠了。这一次必定会为您除去一个隐患,往后的路,若我无法陪同,望一切安好。”

信中多为慷慨激昂之语,却唯独这句话叙说的极其平淡。

喻津言甚至能在脑海中构想一个画面,那便是章仕廷当时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也许已经料到了他的结局了吧。

但只是他人之平淡,却令喻津言久久都无法平复心情。

他怀疑过喻荣昇,怀疑过喻荣柯,也怀疑过喻世洪,以及最后信了是郭凌海之手——此人做尽荒唐之事,牵出这样勾勾连连的祸端来,虽然郭凌海最后还是死了。

连唐佑川都能道出那番话来,喻津言只觉得自己由始至终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却始终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父亲。

可到了最后,他才知道,这场事故竟真的是与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亲有关。

他恨不得撕碎了信件,再投入到这样的潺潺流水之中。

碎纸片随着流水,东流而去,再飘入到那颐江之中。若是那浩浩荡荡的滔江之水,能够将一切痕迹都抹去了才好呢。

也许这样,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可是,既已存在,又何来泯灭踪迹一说。

他终究不过是想想作罢,脑中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而又近乎沉着的将信笺重新折了一道,他便是一路狂奔。如同十余年前,飞奔至娘亲身旁那样。

只是这一次,脑中挥散不去的始终是师父的一音一容,更也挥散不去父亲在自己印象里的那般仅少的和眉善目。

这些印象如今全都化作了吃人的厉鬼,将他清醒的意识一点一点吞噬着。

就这样狂奔到了章仕廷的灵堂前,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一片寂静的。

与刚才那般人头攒拥形成了颇大的对比,原来周围的人早就散退了。

而虚虚掩着的小门里头,只有父亲怔怔坐在灵堂中,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的。

在门外,喻津言立时停住了脚步,就听得喻仁封嘴里的词从门缝飘了出来,又一字不差的飘进了他的耳里。

“老章,我又来看你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总被噩梦惊醒——梦到你总是问我这样该不该,那样该不该。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步一步身陷囹圄。如今这方灵堂里,有你,有我。可我也像是被禁锢在了这里头,出不去了。”

喻仁封的一番话本是那样轻轻道来,他说得极轻极慢。似乎有些疲乏,没说几句话,就要停顿好久,再喘上几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

而喻津言也扶着门框,一五一十的听了个仔细,心下百感交杂。

旋即又想起了那封信的内容,心里又不由得升起厌恶。

这灵堂,这里的一切,不过是父亲为了掩盖自己心中的心虚罢了,大张旗鼓办了个追悼会。

散退人后,如今又独个儿坐在这里一人落寞,说着些失意的话。

在喻津言看来,种种的一切也像是一场笑话。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气性冲冲的,终于是推开了门。

而身后突然传来声响,正端坐在里面的喻仁封显然被吓了一跳。手里还紧紧握着他的拐杖,突然就噤了声,未说出口的话音都随着此刻戛然而止。

他这便是拿着拐杖又撑在了地面,再撑着整个人站起身来。旋即又扯起眼角的皱纹,朝着门边的喻津言笑了笑。

这样的笑,再不是那般和眉善目了,只当是虚假至极。喻津言眸光立时失了神采,静的就像一潭死水一样。

父亲很少对他笑。

喻仁封以前就是严厉的很,家里的三位公子也没少挨他的骂。尤其喻津言这样的嚣张跋扈的性子,更是三天两头就挨打挨骂,所以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是未曾对他笑过。

年少时的他总期盼着父亲能对他温和一点,能少一些怒目相对。如今终于是盼来了他的笑,但却已经不是他所期盼的了。

他倒更宁愿父亲是照旧那般严肃的模样,起码看起来不会太心虚。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师父的死,是不是因为你。”

喻津言思前想后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说出这话来,心想既然已经来了,定要讨个说法。

而喻仁封的身躯一震,手里的拐杖像是支撑不住他整个人了,他只得退了几步,直到扶着了椅把上,才勉强站稳了来。

“贺琅,休要胡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吗,怎么这样口出狂言,不知轻重!”

喻津言连连失笑,脸上的神情亦是难看的,也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

不过也只几秒,顷刻间就恢复了清冷,他更进一步说道:“你还想瞒我多久?父亲,我是多么的敬重你,可你却一次一次的伤害我身边的人。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喻仁封气急,气息全都堵在了胸口之处,不由得咳了几声。待到喘回气来的时候,才朝着喻津言扬了扬手。

而喻津言也不搭理他,仍旧站立在门边,不肯过去半步,只是怒目圆睁,紧盯着他那一张一合的嘴。

“成大事者,总要有得有失。若是男子气概全无,只有婆婆妈妈,能成什么大事?只会为天下人所耻笑!”

“呵呵……”喻津言只当是自己听了个笑话,笑的他眉头紧缩,面色骤变。

“父亲大人想要的天下,就是像现在这般吗?牺牲无数人,只为了巩固你的位高权重。如果是这样的天下,我情愿不要,我也不愿像你这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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