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处说理

第29章 无处说理

季小石被打蒙了，手一松，被褂子包裹住的知了猴摔到了地上，四散逃去。

可是她此时此刻却没有空管那些小家伙们了。

伸出满是茧子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刻骨铭心的疼痛，季小石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可她还是咬牙使劲挺了挺瘦弱的小肩膀，故作平静的问道：“不知道爸爸为什么打我？”

“你还好意思说！我问你，你今天是怎么从学校里回来的？我和你妈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直接这么把你大姐扔在学校里，让她一直等到晚上太阳落山？要不是我跟你妈下班回来，没见到人，又去学校找她，她现在还蹲在学校门口的角落里哭呢！都是一家人，你就是这么给人当妹妹的吗？”

“呵呵。”

季小石一听是这件事情，神情顿时就冷了下来，情绪也不似刚才那般激动，她蹲下身子，将刚才放跑的知了猴又一个个的捉回来，一边捉一边说：“爸妈，你们没有时间去接我们，可是为什么我能回来，我大姐就回不来？还不是因为她懒，不想扛着那么重的东西往回走。

她虽然是我姐姐，可我们都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凭什么我要帮她拿东西？”

“你这是什么态度！”

季金海看着季小石这个反应，肺都要气炸了，冲上来就要再给她两个巴掌，却被老太太拦住了，老太太杵了杵用桃木棍子做成的拐杖，语气也比平时严厉了些：“季金海，你够了！平时你们就偏心大丫，现在竟然还用这强加之罪，来打我的二丫，你当我是死的吗？

以前二丫头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她是个好的，能干的，尤其最近这两个月，她一直生活在我这里，每个周末回家，家务全包不说，从来都是任劳任怨的，也从未忤逆过我什么，今天你要给大丫头出气，打了她一大巴掌，我没有拦着，算是给你面子了。

你要再敢动她一下试试，以后我死了，也不用你给我披麻戴孝了！”

“妈，儿子不敢，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季金海扬在空中的手紧握成拳，使劲攥了攥之后，终是垂了下去。

他亲娘不让他养老送终，披麻戴孝，这不是明摆着要告诉他，以后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吗？

别说他本来就很孝顺，不可能不为妈披麻戴孝，就算他真的不披麻戴孝，那估计村里人的口水，还有老太太的娘家人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可能没什么文化，但是孝道是重中之重的。

“既然如此，妈，您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带她们回去。”

季金海说着，回头看了眼杨树花和哭哭啼啼季小玉。

季小玉虽然一直用手抹着眼泪，但是大半是装的，装的这么可怜，也不过是想要爸妈别把这件事情怪到她身上而已。

毕竟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算她一趟拿不了，来回跑三趟，也早把那些东西给搬回家去了。

更何况跟季小石不同，她除了必须要用的课本，早已把那些废本子废试卷，还有练习册都给偷偷卖掉了，要是她和季小石那样愿意吃苦，扛着被褥，每走一段路休息一会儿，上面放几本书，一趟回来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干，她明知道季小石没有答应她，也不会再回来接她，可她就是想再等等，至于等什么，她也不知道。

反正等着等着天就黑了，爸爸妈妈就来寻她了。

此时季小玉见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懒得再装了，扭头看向捡知了猴的季小石，意有所指的说了句：“知了猴啊，可是营养丰富的好东西，吃了对眼睛好，要是给小弟吃了，小弟考试肯定能得高分。”

季小石感受到季小玉的敌意，直起身子，大大方方的笑了笑：“还是大姐最关心小弟，那以后每天晚上大姐都帮小弟捉二十个知了猴吧！小弟一定会感谢你的。”

“那你捉的知了猴难道不给小弟吃吗？”

“我给奶奶吃，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大好。”

“哼！”季小玉气呼呼的回头，率先抬脚离去。

家里重男轻女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老太太是家里的长辈，没有人敢说她不配干什么。

季金海三人走了，季小石便上前来，小心的扶着老太太，一脸歉疚的说：“对不起奶奶，是我让您生气了。”

“唉，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啊！”老太太叹了口气躲开了季小石的搀扶，向前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回过身来对季小石说：“那边你三大爷收知了猴，一毛钱两个，你去卖给他吧！”

“奶奶……”

季小石心里一沉，耳边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要给奶奶补身体的话，犹豫着不想去。

却见老太太又向她走了过来，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说：“乖孩子，你对奶奶的孝心奶奶都知道，可是你也看见了，你爸虽然孝顺我，可是他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你那两个姑姑嫁的远，常年不回来一趟，也没嫁什么富贵人家，帮衬不上我这里，你跟着我过日子也着实受苦了。

奶奶知道你学习好，想上学，可是这女孩子啊，家里父母不看重，想要继续上学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你若有心想要挣些体己钱，就勇敢的去吧，孩子！奶奶老了帮不动你什么，可是也绝对不会妨碍你的。”

“奶奶！”季小石听见奶奶心酸无奈的话，想起前世自己和奶奶的凄凉，心弦不住的绷紧，可是紧着紧着就断了，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就大哭出声。

黑暗中，她看不清奶奶的面容，但是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落上了一滴滚烫的热泪。

“奶奶，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不会再让您吃苦，一定，不会！”

晚上，季小石还是把那十几个知了猴卖了，因为找不到了几个，所以一共卖了七毛钱，她回到奶奶家，非得给奶奶五毛，奶奶说什么都不要，季小石非说是自己孝顺奶奶的，让奶奶留着自己买点肉吃。

老太太最后才满脸感动的收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就起床了，想起昨天晚上二孙女窝心的话，嘴角一直都是翘着的。

吃了早饭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饮料瓶。

季小石仔细一看，原来是北槟洋汽水的玻璃瓶。

说起这种饮料，若是放在前世这个年纪，她是不知的，可是重生一次，她已经懂了很多，也早已提前感知过这个世界了，知道这是大城市里很火的饮料，势头曾一度跟阔乐比肩，按如今这个年份算，应该是两毛五一瓶。

虽然算不上多贵，但是在山村人眼里，这就是一瓶奇奇怪怪的水，喝了不顶饱也没什么用，就是白白乱花钱，所以没有几个人会给自己的孩子买汽水，而且即使买了，他们也会觉得两毛五的饮料，瓶子也值一毛五，所以孩子把饮料喝完，家里就会用这些瓶瓶罐罐来放东西，油盐酱醋茶什么的，有多少用多少，总不至于白白送给别人。

“奶奶，这个瓶子这么好看是从哪里来的啊？”

“刚才我去前面七叔家串门子了，这是你七婶家的侄子走亲戚的时候带来的，他就是上了大学，现在在大城市工作的，这些东西也是他带回来的。

我寻思着这瓶子你摸知了猴装里面正好，能装三五十个呢，我就厚着脸皮给你讨回来了。”

“奶奶……”季小石听见老太太说厚着脸皮四个字，再想想这小山村里人们的落后贫困，心里忍不住直发酸，她似乎能想象到奶奶在问七叔要瓶子的时候，七叔一家人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施舍。

“好孩子，奶奶老了也帮不到你什么，你一定要自己努力，咱们床底下还有一小把毛线，是我以前给你和你大姐当红头绳扎头发的时候，特地留出来的，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也不用奶奶帮你们扎头发了，你就把那些毛线拿出来，奶奶给你结个网兜，你装瓶子用吧！”

“哎。”

季小石把奶奶扶到破旧的沙发上坐下，又小心翼翼的将瓶子放在地上，这才往奶奶的床底下奔去，床底有些黑，东西也比较多，都是些比较破烂的鞋子，不能再穿了也舍不得扔，还有俩木箱子，听奶奶说，这里面是以前爷爷的书，就在其中一个木箱的箱顶上，一个老旧的手绢，被叠成了一个小包袱的形状，静悄悄的躺在那儿，任由灰尘掩盖，若不是季小石眼神好，就着一点光亮，看到了那书箱上面的突起，根本找不到。

她拿着手帕去外面抖擞干净，然后将其打开，拿出了里面的红毛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褪色的原因，毛线介于红色与玫红色之间，但是季小石使劲拽了拽，并没有拽断。

这才将那一小颗毛线球递给了奶奶。

老太太有些感慨，一边分线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毛线还是这样的红，可是你们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睁着一双大眼睛抢食吃的小娃娃了，丫头你不知道啊，那时候你妈先生了你姐姐，第二年又生了你，我只感叹咱们这年代，生下来的女人命都苦啊，你妈就非说我怪她生不出儿子，我说我没怪，她不信，她听她那一起长大的小姐妹说你生辰不好，七月十五生的是鬼胎，不待见你，你没吃几天奶就扔我这儿来了，我把你养到一岁多，给你织了件红毛衣，你大姐看见了也吵着要，我就也给她织了一件，你妈又说我光想着你，不想着大丫……天可怜见的，你不知道你那时候啊，穿的都是你大姐剩下的，要么一股子尿骚味儿，要么烂的都不能再烂了，棉衣棉裤也是她穿新的，给你穿旧的，你想想那尿了拉了的裤子，过了水之后还能暖和吗？我给你织件红毛衣，她对我有那么大的意见，这说起来啊，不是做婆婆的看媳妇不顺眼，是婆婆跟媳妇本来就没法说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