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兴师问罪

第56章 兴师问罪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杨树花率先呵斥出声，季金海的身上也隐隐冒上了火气，可是季小石不害怕，她继续昂首挺胸的说道：“我一个小辈是没资格说你们，可是你们知道，你们怂恿着你们的孩子要钱的那个老人是谁吗？那是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们生出来的，你们的母亲啊！我爷爷去的早，我也没什么概念，可我知道，从小是我奶奶含辛茹苦的把你们三个给拉扯大，你们忘记了吗？

是啊，你们可能有着悲惨的童年，可能有饿肚子的时候，可能衣服从小到大都没穿过新的，可是你们那时候想过你们的母亲吗？你们现在夫妻两个合养一个孩子，合养三个孩子都觉得吃力，那以前那艰苦的年代呢？我奶奶她独自抚养你们三个，不吃力吗？不绝望吗？

三姑，你的确是因为小时候没吃饱，胃不大好，可是你知道我奶奶吗？她饿出了很严重的胃病，动不动肚子就疼得死去活来，稍微吃多一点就浑身难受，可你知道为什么今天她让我去卫生室给你拿胃药吗？因为无论她多么难受，她都忍着，她都没舍得那几毛钱的药钱啊！

你们再看看我奶奶瘦的这皮包骨头的样子，你们以为她身上的毛病，就只有胃疼那一个吗？不，她还有关节炎，一到阴雨天就难受，她还在月子里落下了病根，头一吹冷风就头疼，她脊椎不好，驼背越来越厉害，她眼睛现在也看不大清了，还干不了重力气活，容易晕倒!而且,除了她身体上的疼痛，你们有关心过她内心的感受吗？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压榨一个白发苍苍的可怜老人？”

季小石越说越生气，一双眼睛憋得通红，眼泪不断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可是却倔强的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她成功了，哪怕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她已经看不清面前众人的表情了，她也没有让眼泪滴落下来。

可是她身后的老太太，似乎想起了那些年心酸的过往，再看看眼前这一群，只想在她身上多捞点好处的孩子们，心中凄凉委屈，忍不住捂住嘴，呜呜的哭了出来。

季小石所有的忍耐，都在这一刻破功了，她哇的一声就回过身，扑到奶奶的怀里就痛哭起来，边哭还边说着对不起。

是她，让奶奶想起了那地狱一般的过去。

祖孙俩的哭声让在场的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尤其是季乐儿，也跟着小声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还记得那时候，妈出去上工挣工分，带回来两个窝窝头，一个孩子一半，还剩下半个，她放在篮子里，没舍得吃，想着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再吃。

可是季乐儿年纪小不懂事，一直嚷嚷着要吃，还非拽了二姐来，让二姐帮她拿，二姐踩着凳子拿下来了，俩女孩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结果她妈饿的头昏眼花，回来一看，自己唯一的口粮不见了。

知道是俩闺女吃了，也没有说什么，却只能坐在井边喝凉水充饥，夜里，她似乎还听见妈妈偷偷哭了。

年少的她，觉得妈妈就是无所不能的神，是她强大的依靠，有事只管找妈妈就好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妈妈，是个人，会累会饿会伤心会难过会崩溃，是个需要男人保护的人。

这么想着，她简直想掐死自己了，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用膝盖一步一步的向老太太走去，哭的满脸都是泪：“妈！妈，对不起，是我不懂得心疼您，是我不懂事，我该打，我的亲妈啊！”

老太太想起以前的事情伤心，看到刚才儿女的做法心寒，可是看见小女儿现在这样打自己，又忍不住的心疼了，她一把把闺女抱怀里，母女俩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季喜儿也泪目了，冲上去把俩人都抱在了怀里，偷妈的窝窝头的时候，她是大孩子了，是有印象的，那时候她看见妈坐在井边，偷偷蒿了两把草填嘴里，又用凉水冲下去充饥了，她还记得妈饿哭了的样子，她那时候也哭了，就在这个破烂的小土房子里。

她觉得对不起妈，所以后来，她一直很照顾小妹，尽量不给妈添麻烦。

可是这仍然弥补不了她今天犯的错误。

季金海一个大男人，悄悄的抹了把眼泪，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刚在，咋听见老太太给了外孙压岁钱，不给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也很生气，甚至执着的跟来，就是想要个说法。

可是他现在才发现，他错的是那么彻底。

母亲生养之恩，他万死难报，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母亲再付出些什么呢？枉他一直觉得自己孝顺，他都干了些什么混事啊！

每个人都有母亲父亲，生身之恩，养育之恩，在此时此刻无限放大，每个人都想起了小时候父母对自己的付出，眼眶都布满了红血丝。

两个女婿都上来扶起自己的媳妇，带着孩子，一起跪在老太太跟前磕头，说自己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孝顺长辈。

老太太哭红的眼眶里又蓄上了泪水，感动的泪水。

她起身将孩子们一一扶起来，动情的说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为娘知道你们孝顺，可是我老太婆走不动爬不动，也真的帮不了你们什么了，就这些钱，也不多……”

老太太说着就要去摸手帕，她的钱一向是用手帕包着的。

可是还没掏出来，就被孩子们制止了，她们胡乱抹了把眼泪，撒娇似的说道：“妈，今天是我们鬼迷了心窍，您就别再掏钱埋汰我们了，我们都知道错了。”

“是啊，妈，这些年来，是我们疏忽了您，是我们该孝敬您的。”二女婿徐庆说着，伸手从兜里掏出来两百块钱，塞到了老太太手里，怕惹另外两家不快，笑着解释道：“孝顺父母，用心就好，有钱的出钱，钱不多的出力，我最近做生意挣了点钱，也就想多孝敬一点了，你们可别怪罪。”

说着轻轻握住了自己媳妇的手，这个暖心的举动，让季喜儿心里又暖又甜。

她的命不算好，挨过饿又吃过苦，甚至，比起一般人，她很早就没了爸，但是她又何其幸运，有个这么好的妈，有个这么爱她的老公，还有聪明可爱的儿子和和睦的兄妹。

陈峰见状也连忙把兜里的钱都掏了出来说：“这个，我出门没带多少钱，一共三十八块五毛八，妈您别介意，我以后一定常带着乐儿来看您。”

季金海见状，也要掏自己的口袋，却被老太太拦住了，她将手中的钱，一一还给两个女婿，慈祥的说：“我老婆子虽然挣不来钱，但是在家里也还能吃得上饭，你们就不用拿钱来贴补我了，还是好好过日子吧，看着你们过得好，我比谁都高兴，我平时虽然也想你们，但是你们千万别为了我，耽误了上工干活，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也没什么好记挂的，今天听你们说这一番话，我这辈子算是没什么遗憾了，人的一生啊，总是有诸多的不容易，可是咬咬牙，总会过去的，那时候我每天晚上都哭，心想着三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可是你看现在，三个孩子不但长大了，还都有了各自的孩儿，一个个的既贴心又懂事，我很欣慰啊！”老太太说着摸了摸徐自强的脸，又拍了拍季小玉的肩膀。

季世福也连忙把头伸过来说：“奶奶，奶奶，还有我，你也摸我的脸。”

“你个臭小子，干啥也不愿意吃亏。”老太太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季世福分脸颊，把季世福戳的向旁边歪了歪，然后就见他有些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惹的众人都笑了。

就像是乌云散开，雨过天晴一般，低矮的茅草屋里，又传出了轻快的笑声。

不过众人的关系，已然比刚才亲近了很多。

老太太跟随季金海一家送两个闺女出门，脸上有不舍，但更多的是释然，那是一种不曾被岁月辜负的释然。

不过，这给压岁钱的风波虽然过去了，但是在送走了季金海一家之后，季小石的脸却板了起来，她把门一关，双手掐腰，活像是个准备骂街的泼妇，用凌厉的眼神扫了老太太一眼之后，一昂下巴，拉长了脸囧着鼻子质问：“奶！奶！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几个字，简直就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老太太有些心虚的拿眼睛左右乱瞄，充满褶皱的手不安的搅动着衣袖，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季小石看着奶奶这老顽童一般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要逗弄一番，佯装生气的呵斥道：“以后给你的钱，只能你自己花，不能再给别人了，知不知道！”

“嗯嗯。”老太太忙不迭的点头，以后做不做的到两说，现在孙女儿还在气头上，先答应了再说。

季小石看见自己奶奶这可爱的样子，彻底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上前帮奶奶整理了一下围巾，笑着问：“傻奶奶，你孙女跟您开玩笑呢，我是晚辈，哪里能管的着您啊！”说着就扶着奶奶进屋了。

可是也不知是老太太彻底放下了当年的一切，还是怎样，与平时的端庄慈祥相比，多了些孩子气，她小声哼唧道：“钱是你挣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