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上)
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的大白在医院足足待了半个月。
大白还没出院,同哥就又回去上班了。他搞的科研项目,到了最后的攻坚阶段,作为负责人,他不能缺席。我只得留下来。月嫂和二姨在家照顾孩子,我两头跑着去医院照顾大白。
大白她爸和她妈也来了两天,几乎是空着手来的,他爸烟瘾极大,进门就抽着烟在屋里逡巡,挑剔房子太小;她妈象征性地抱了一下孩子便说她肩周炎犯了,扔热山芋一样把孩子还给月嫂。我带他们去医院看大白,一见面就抱怨女儿嫁的太远,他们老了无人照料,他们没钱,舍不得坐高铁,坐的硬座,来京一趟不易,女婿也不去接站,是不是看不起他们,害他们在车站找不到出站口,多走了冤枉路大白又气又急地跟他们吵了两句,质问他们她每个月打给他们的钱都去了哪里,哭了一场,差点回了乃。我窝了一肚子火,却还得任劳任怨地陪着小心车接车送,给他们订最好的宾馆,带他们逛大前门,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件羽绒服,又买了稻香村点心。最后在同哥的授意下,奉上两万块钱红包,像送佛般把他们送走。
他们说是来看女儿照顾孩子,孩子没看几眼,也没为病床上的大白端过一杯水,说一句嘘寒问暖的话。这样的父母世上少有。我既讨厌他们,又心疼大白。怪不得她一直羡慕我和魏来,怪不得她一直高薪却又一直缺钱,怪不得她一贯刻薄冷漠。这是她在她的原生家庭长年练就的。她武装到牙齿又怎样,心里好受不到哪去。
沉浸在喜悦里的二姨,眼里只有她的孙女,孩子哭了,孩子尿了,孩子有黄疸了,她都要抢在月嫂前头去照顾。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拖地,任劳任怨。
等大白终于可以出院,我才得以脱身。
方泽送我去的机场。在路上,两人就接下来要开展的工作,反复商榷,又是把我送到安检口,才依依不舍地与我道别。
下了飞机,我直奔公司。
去BJ之前,老胡的小舅子小曾就给我打过电话,说已经跟我们合作了六年的东唐公司准备推新品,要我们给他们设计一套新包装。做了快一个月,已经被推翻了好几个方案,现在的工作进度几乎为零。
我一进公司,小曾就急嚯嚯地把我拉到电脑前:“文姐,你来看看新出的稿子。”
我接过小杨泡的咖啡,坐到桌前,小曾把方案一页一页展示,我越看越气:“这些方案是谁做的?”
小杨垂着头说:“是我。”
“你跟我进来。”
小杨随我进了办公室,我示意他把门关上,不等我问,他便像连珠炮一样开始倒苦水:“文总,不是我不用心,是曾总不懂瞎指挥,他一定要我按他的思路来搞,不听不行。这两年东唐的案子都是我做的,他们陈总的品味我还是了解的,陈总喜欢简洁,不喜欢纯度太高的颜色,曾总不听,你也看见了,客户的商标是绿色的,他偏要我红色做底色,说是红绿配,大俗大雅,醒目!哪里有什么雅,就是俗呀!醒目?辣眼睛吧!这是要砸咱公司的招牌,我的一世英名也要被毁了,我都不好意思说是我做的活儿!我怀疑他有审美缺陷,又偏执,我都快被他折磨疯了。”
我笑:“我看你真是快疯了。”
小杨也笑了:“幸好你回来了。”
“我看了一下他们的产品,我有些想法,你可以把产品做成三个主题:过去,现在,未来,根据这三个主题,设计三个风格,一个复古风,用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曾总喜欢的大红大绿都可以满足他。一个现代风,同样可以用他喜欢的颜色撞色,线条抽象一点,要简洁明快。这样矛盾不是就可以解决了?一个未来风,用黑和灰再加一点复合色制造科技感,这个你最拿手”
小杨几乎要跪倒膜拜:“文总,我以后不扶墙了,我就服你。”
处理完工作,我给吴雅妍打了个电话,开车去三姨画室。
三姨一见我给她们买的稻香村点心,顾不得手上的墨汁,与吴雅妍争着抢着吃,像个调皮的孩子。自从三姨夫去世,三姨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但心境却好像轻松了,恢复了她活泼的天性,活成了玩童。
吃完坐下喝茶,我跟三姨说起我即将要做的事,三姨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揶揄我:“如琢,你找一了圈,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很好,你年轻,有想法,是该重新拿起你的笔,好好静心把你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
“这个工作量太大,我需要您的帮助。”
“当然,我会无条件支持你。”
“还有我。”吴雅妍嘴里塞满东西,呜呜地举手,“姐,咱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工作了呀,太好了!”
说干就干,在三姨的技导下,我先试手,写了几个小样,拍照发给方泽,再按她回传的要求反复修正,不知不觉间,天已黑透。
当三姨催促我回家时,我拿起包,头也沉心也沉,怎么都迈不动腿。
吴雅妍现在已经住在了三姨的画室,我硬拉着她跟我一起走:“你的衣服这么脏,也该回去洗澡换衣服了。”
三姨瞪我:“我们每天都洗澡的,我这里不是原始部落。”
“我的衣服也每天都换。”
“她从BJ回来,看不起咱们乡下人了。”
“BJ是首都嘛,人家都跟首都人做起生意来了,当然心气就高了。”
两人一人一句,起劲戏弄我,挤眉弄眼地,竟然还玩出了趣味。
“我哪里有,我是想着明天还来,路上可以跟小雅做个伴,我有许多东西要拿,明天要不要买些肉啊菜啊什么的”
“走你的吧,啰嗦。”两人一起说。
我被人嫌弃脾气臭没风度气量小,就是没被人说过啰嗦,恨一声,拉门走人。
回到家,家里黑灯瞎火,没人。隔壁的徐家倒是灯火通明,音乐和人声从紧闭的门窗透出来,像是在开趴。
我进门,洗澡,看书,上床睡觉。吴建国说他今天有事,会尽早回来。他有他的身不由己,我有我的乐得清静。他不回来,我正好不用心路曲折地面对他。他以为我只是为了在昆明他没能陪我玩而使小性,或是他是让我以为,他以为我是为了他没陪我玩而与他怄气。我顺水推舟,越怄越气的样子。他工作实在是忙,没时间哄我。一个月了,我还是那只把头扎沙堆里的鸵鸟,也许,他也想当会儿鸵鸟,让事情冷处理一下。
床头柜上有一封信,没有拆封,是写给我的。我打开。是在监狱里的父亲写给我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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