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2024-03-07 作者: 丰芝
第121章

第121章

从警察局出来,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车边抽烟的赵疆远。

他剃了一个小平头,松松垮垮地倚在车头上,夕阳斜斜地透过树荫斑驳地洒在他身上,使得他浑身像笼了一层神性的光。

我的心一热,叫着他的名字,奔过去,他身后车子的副驾驶门开了,他新婚妻子小桂下得车来,微笑着看向我,我不由得放缓了步子,离他们有两米,站住,正不知怎么开口,旁边一辆白车的车窗缓缓放下,车里坐着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是马恩华。

我的笑瞬间僵在脸上,问一句:“你来做什么?”

她轻哼一声:“如果我弟弟死了,我会让你偿命!”墨镜挡住了她的眼神,但她从牙缝中吐出来的字字句句,充满了怨毒和愤恨。

我不由得一哆嗦。即使我才是受害者,她仍是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到了我的头上。

“姐姐。”小桂在我身后一把扶住了我的胳膊,“怎么样?没事了吧?放心吧,姐姐,警察会保护好人,严惩坏人,只要做了坏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被惩罚是天道!”

小桂脸对着我,看也没看马恩华一眼,但她的每一句都是在说与马恩华听。她的手掌传过来的温度很温暖,臂膀很有力。

“上车。”赵疆远扔掉烟头,冲我和小桂甩了甩头。

小桂拉开车门,扶我坐到后座,自己上了副驾驶,砰地关上门,这才回头问我:“姐姐,刚才那女人是谁?”

“嫌犯马恩才的姐姐,马恩华。”

“你怎么认识她?”

我为难地眨了眨眼,含糊其词:“认识有几年了,通过别人认识的。”

赵疆远咳了一声,慢悠悠地开口:“媳妇儿,你眼前的这位姐,是个土豪,上市公司董事长夫人,你说,她得招多少人惦记。”

我苦笑,央求赵疆远:“我想洗个澡,换件衣服,咱们拐我家一趟吧?”

赵疆远应一声,打了转向。

回到家,留两人在楼下,我上楼洗澡。洗完澡下来,两人正对着那个大皮箱发呆。我走过去一把把皮箱放倒,哗地一声打开皮箱。看到里面都是钱,两人被唬了一跳。我毫不在意地在里面挑挑捡捡,拿出一个金手镯,递给小桂:“送给你,结婚礼物。”

小桂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把箱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如果嫌黄金太俗气,你自己挑,别客气。”

小桂揉眼,开始结巴:“我,我,我从未见过这么多钱。”说着,捂着嘴傻笑,求助地看向赵疆远,“这世道,还有人这样送礼物的。”

赵疆远看着我,眼神复杂,不知道是疼惜还是难过。他拍了拍小桂的后背,语气却很平静:“挑一个吧,挑个你喜欢的。”

小桂兴奋得小脸通红,搓着手问:“入宝山不能空手而归,那我就,挑一个?”

我和赵疆远一起说:“挑吧。”

小桂拿起一条白金项链,我夺下:“这个不值钱。”

她又拿起一条手链,再次被我夺下:“不要挑这些便宜的东西,姐姐要送,一定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看着我和小桂围着一箱钱拉拉扯扯,赵疆远仰坐在沙发上,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只笑不说话。我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心一滞,寥落之极。疯狂想得到它的人死了,而对它根本不在意的人,却在因为它而在深深地怜悯我。我此时有什么?除了这些钱,我还有什么呢?

我有些兴味索然地从里面翻出一个玉镯,不由分说地给小桂戴上:“还是玉最配你,不俗气,又养人,这个玉质很好,正宗的和田玉,祝你和赵二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谢谢。”小桂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有些爱不释手。

我转向赵疆远:“明天一早我叔叔和婶婶过来,你去火车站接一下。”

“嗯,好,如磨回来吗?”

“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到了,不用管他,他自己坐机场大巴,我让他直接去医院找我。你就帮我照顾好我叔他们,我不敢见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他们老了,估计会受不了,如果有事,赶紧送医院。”

赵疆远点点头,站起来:“走吧,我们送你回医院。”

我看他走路一瘸一拐,忙问:“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吗?”

小桂笑:“他昨天晚上跑得太快,扯着D腿了。”

我从药箱里翻出一瓶云南白药喷雾,扔给赵疆远,三人一起出门。

小桂站在门口,不放心地问:“那箱子就扔在那儿?”

我和赵疆远一起说:“不管它。”

小桂看看我,又看看赵疆远:“你们俩倒是有默契。”

我吃了一惊,不必要的误会还是不要有的好。这样想着,向外跨了一步,赵疆远也同时向外跨出一步,两人保持了安全距离一齐打太极。

“默契?他小时候坏得很,我们净打架了。”我说得轻描淡写。

“哪有,都是你揍我好不好,恶婆娘,我好男不跟女斗。”赵疆远也说得轻描淡写。

该死的,我们确实挺有默契。

为了转移视线,我顺手打开报箱,里面竟然真的有信,是同哥的。我伸手抽出信,拉开后车门上了车。

小心亦亦地撕开信封,看到同哥熟悉的字迹,还没读,我的眼眶已经红了。

如琢:

见字如面。

你寄来的书,我收到了。特别是那本英文原版,你是托人从国外买的吗?我爱不释手,放在床边,反复读了很多遍。我推荐你买一本中文版,也认真看一看,会对你有帮助。

前半生苦学,学的都是得以在这个世间安身立命得以功成名就的知识、方法和技能。但后半生呢?还用入世间法来问道,便求不得结果。我竟然感谢这次入狱!真的,如琢,痛苦是让我可以真正成长的良药。虽然,这个代价太大了,小莹那么爱我,我也那么爱她,但我们以这样的结局生离死别。我夜里做梦,她告诉我一句话:但凡抗拒,必将永存。

我经常会梦到她,好像她从未离开我,她用这种方式让我正视内心的那个魔,我要与它同在。

有时候,我经常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也会怀疑现世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幻像.

我爸上个月来看我了,我以为我仍旧恨他,但看到他老泪纵横的那一刻,我好像有些原谅他了,我竟然也能想起小时候一些幸福的时光:他让我坐在他肩头看花灯,带我踢足球,给我买玩具枪.他是自私,他是暴虐,他是无德,但是佛说,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是完美的.他的存在,也许只是在配合我,配合我演戏,让我看到自私,看到暴虐,看到道德缺失的真相.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我用信纸挡住脸,不让坐在前面的两人看到我满脸的泪水。一直到医院,我的眼泪都没有干。

一进病房,便见如磨和刘薇坐在窗下,正与魏来闲聊,见到我,两人一起站起来叫了一声“姐”。赵疆远和小桂叫了一声魏来“嫂子。”

我扶着腰躺回床上,看他们几个人聊天。

赵疆远和如磨倒是有些共同语言,一个援建,一个支教,两人都是放弃了大城市的安稳生活去了最艰苦的边远地区,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说他们有情怀,不如说他们傻。当然,和他们一样傻的,还有他们身边的女人。刘薇文静,小桂爽朗,但她们都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两人一见如故,聊的话题没有包包,没有美甲,没有声色犬马的纵情享乐,见识却并未见与时代脱节。只见刘薇从背包里掏出电脑,打开,跟小桂对着电脑指指点点:“你看我写的课题《中国的乡村教育》,我觉得在中国这样的大变革时代,每个人都受到冲击,但乡村受的冲击最大。国人的温饱已经解决,即使在最边远的地区,国家的精准扶贫也做到得到位,当然,这是你们扶贫干部做出的努力,但教育问题却并未被正确认识。这些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象,青壮年出去打工挣钱,生了孩子丢给老人”

“你说的对,这么多年了,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仍是顽疾。一个孩子吃饱穿暖只是满足了基本需求,真正的教育也不只是进学校学知识,家庭教育的缺失,会令这些孩子长成空心人。我上个月见了几个北大的王教授带他的几个学生去做田野调查,王教授说,如果这个社会问题不被重视,这些留守儿童长大后会成为社会问题,我不认为他说的是危言耸听。”

“是啊,我和如磨只能尽力做我们能做的学校教育这一部分,我们正在搞教研,想改一改教研方向,比如娱教娱乐,图景式教学,从课堂走进田间和大自然,根据每个年龄段孩子的身体发育特点,给到他们不同的教学模式.”

我听得很认真,越听越汗颜。两年前,我和老丁也做过一个关于留守儿童的片子,但那个片子是赞助商的一个软广告,虽然我们也尽量地要有独特视角,力求做到深刻。我们从未走心。我们所谓视角的独特和深刻只是在卖弄我们充满了优越感和伪善的专业性,毫无诚意。

只听小桂又说:“理想是丰满的,但做工作,还要踏踏实实一点一点做。”

“需要我们帮忙吗?”在一旁默默静听的魏来忍不住开口。

刘薇说:“我这边有几个需要资助的孩子,你如果有意愿,我可以发资料给你。”

魏来重重点头:“好的,我愿意认领资助。”

我支起身子,扯过如磨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等我哥的事情处理完,把我爸和我妈送回老家,我们就走。”

“个人的力量有限,我可以牵头做一个公益组织,和你们那边的支教组织做个对接,信息共享,这样就可以把身边的这些人都发动起来.”在几双欣赏赞许的目光中,我忘了疼,越说越激动,“你先别走,帮我想想怎么做,拉上小雅,你们可以策划一个活动,利用三姨的名气,搞个画展,或是慈善晚会,还有小雅那帮富二代,筹了钱,不但可以帮助孩子,还能改善更新教材教具,甚至支教老师的生活.”

如磨大力地摇我的手:“姐,你太棒了。”

我哎哟一声,捂着肋下躺倒:“我饿了。”

几个人都慌了,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为了吃什么,是网上订餐还是下楼买饭又争论了半天。

最后还是魏来明事理,让大家都闭嘴,低头问我意见。

我舔了舔嘴唇:“天太热,我想吃炸鸡,喝啤酒。”

我差点被唾沫淹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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