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哈尼我懂，是蜂蜜

第11章 哈尼我懂，是蜂蜜

在当下这个浮躁的社会，最缺的就是耐性。

什么是耐性？

男女之间，相隔万里，却坚持不懈地给对方写信，这算吗？

姣爷只是觉得好玩，她自认除了赌之外，她的耐性都是有限的。

Daniel却自信满满地将耐性列为他的第一优点。卖房子，没点耐性，那还怎么赚大钱？

虽然在感情上，对女人的耐性他是欠缺点，但工作上没得说。只是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热衷起写信了。交笔友这事，搁年轻的时候他都不屑一顾，更何况现在步入中年。难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姣爷从来没交过所谓的什么笔友、网友，她哪儿有这时间，开工都来不及，更何况还背着一身债。只是对教授，她有点小私心，如果能认识一个教授，总算是件体面的事吧。至少在凌姐面前，她可以自豪地告诉她，咱也认识了一个教授，而且还在英国。当然，这点私心也可以换个说法，叫虚荣心。

凌姐做荷官多年，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唯独教授还真不多。她也从不指望姣爷能找个教授，能遇到个真正心疼她的男人比什么都强。

在赌场打拼多年，她有句老话：“赌归赌，不能看着别人去死都不劝吧。”

姣爷有凌姐在边上督着，好歹出不去大格。

凌姐自己从不赌，姣爷她管不住，但她也是三令五申：输钱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关机，停掉赌局。

这条圣旨，姣爷不敢不听。当年老爸死在赌场上，凌姐下了这条生死令。她不想看着姣爷走焦大的老路。

凌姐的苦心，姣爷当然懂。可是为了生计，除了赌，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只这一条她坚守住：一旦输钱，立即抽身。老爸的赌瘾若上了身，再戒可太难。就像COCO姐一样，还不是走了焦大的老路。

像COCO姐这样的性格，200万美金在澳门输光，根本不出三天时间。想起她后来跑到越南那次，200万美金艰难地赌了整整两周时间才全输光的。

那次她本来可以安全回来的，只是在贪欲面前，任谁也劝不住了。

那晚她其实一直输到只剩5万美金，却突然转运，神奇地打回了200万，这已经是奇迹了。可就是奇迹来的时候，她收不住了。她那晚是疯了，势头正旺，根本停不下来。她从越南打电话过来，让姣爷马上带钱来跟她拼一次。姣爷哪敢去，她知道有种奇迹叫回光返照。COCO姐已经上头了。

当时姣爷试图骂醒她：“你是不是鬼上身了？剩下5万都打回来了，你还想怎样？还不赶紧回来！”

COCO姐怒了：“你别管，咱们是好姐妹我才有好机会叫上你的，你今晚带200万过来，我保你翻着倍回家。”

姣爷也怒了：“你现在已经保本了，老天爷已经在照顾你了！”

COCO姐狂笑道：“我今晚旺得不行，好运上身的时候根本不能停！我今晚就是要赌，要么输光，要么赢个几千万回来，反正输光拉倒，重新再来！”

“你真的是疯了！鬼上身啊！脱线！”姣爷一边骂她，一边也深感无力回天。

“你到底来不来啊，咱们姐妹一起发财啊！”COCO姐开怀道。

“我不去，我劝你赶紧抽身而退！”姣爷不为所动，凌姐在边上，她想也不想。

COCO姐拿着电话翻脸道：“你爱来不来，反正那是我的钱！我愿赌服输！我要把越南杀个片甲不留！”

那是她和COCO姐的最后一次通话。

之后仅仅半个小时，COCO姐的200万美金全部输光！那晚，COCO姐的筹码就像过山车一样，最高峰的时候，快到了一千万；最低谷的时候，才几十万。来来回回十几次，终于崩盘。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以COCO姐的性格，输起来真的没有尽头。一条道走到黑。

之后COCO姐再也没有回来。

有时凌姐提起COCO姐，也总是满腹心酸：“如果那时能拉她一把，也不至于最后那么惨。”

姣爷也时常自责：“我也没把她拉回来，还把她骂得那么难听。”

赌博真的是一条不归路，老爸和COCO姐都是这样被带走的。在赌场里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刹车，不然陷进去，命一定会被赌掉。

对此，姣爷和凌姐都深谙此道。

姣爷总拿“小赌怡情”来逗凌姐，改善一下生计总是好的，况且现在背了一身债，再赢不回来拿什么还钱。

只是今天又没有交上好运，从赌场出来，姣爷一脸扫兴。今天本想赢个几万，希望又一次落空。一个大赌客也没遇上。那个邓先生就像失踪了一样，再也没有遇到。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到了邓先生的电话，犹豫来犹豫去，到底要不要打？素昧平生，只见过一面，就打电话约人家来赌钱，这合适吗？这不是明摆着跟人家要小费嘛，这事她姣爷有点做不出来。

就这么神情怠懒地走到街边，她抬眼一看，拐家处有家小门脸的书店，她走了进去。平时从不逛书店的她，今天也不知为何要走进来。

教授那些信时不时说几句古诗，看得她云里雾里，都吃不准是什么意思，这太丢人了。好歹是和个教授通信，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迟早要被对方嫌弃。最讨厌书（输）的姣爷决定也补补课。而她安慰自己的理由是，现在这么背，负负得正，输再加书，说不定就能把好运气再给招回来呢。

前排架子扫了几下，她一眼看到了那本《唐诗三百首》。顺手拿起来，她嘴角一扬：“哼，不要以为会几首古诗就能教训我，孤独恐惧我可并不比你知道得少。”

是啊，掩藏着自己真面目的姣爷，内心的沧桑着实不是和她同龄年纪的女孩子们能体会的。只是她不愿意抱怨倾诉罢了。同情是最不值钱的感情，姣爷可不是那种屁大点事都拿出来博同情的女孩，她宁愿把苦都藏在心里，拿出一副百毒不侵的面孔混在这世界上。

正要付钱，突然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对方却并不说话，她“喂，喂”了两声仍没有声音。

她挂了电话，结账走人。

街上行人不多，她攥着那本《唐诗三百首》，略感一丝寒意。

忽然不远处一个人影晃过来，他握着手机横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仍能感受到满眼的杀气。

姣爷脸色徒变，紧紧攥着手里的书，努力保持镇定。

对方再次将电话打过来，姣爷快速接起来。

“听说今天姣爷赢钱了。”对方终于开口。

“前两天不是刚还了10万，这几天手气不好。”姣爷握着手机，立在原地不敢动一步。

“已经多给你两天了。电话也不接，工也不多开？你什么时候能还上！我警告你啊，抓紧时间开工！”对方声音渐急，目光毒辣地直视着不远处的姣爷。

姣爷还想讲什么，对方突然挂了电话，人影也跟着消失了。

姣爷只听到心脏突突狂跳的声音，看来她被人跟踪了。不用问一定是追债公司的人。在澳门，追债公司广东话叫“追数公司”。拿人钱财，替人追债，这是“追数公司”的工作，姣爷明白。她赶紧拿出手机将刚才打来的电话存成“不要接”。

借了“沓码仔”的钱，一旦输了，麻烦自然就跟着来了。100万才还了10万，怎么也说不过去。姣爷当然清楚等待她的是什么。大棒与酷刑她都领教过，年少时跟着老爸躲债时所受的惊吓与痛苦她记忆犹新，这样的日子她绝不想再过。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钱还上！

这次她太不冷静了，轻易相信了儿时的偶像，现在欠了一屁股债走了焦大的老路。这个窟窿她该怎么填？！

满脑子都是钱钱钱，她紧紧抱着那本书，如履薄冰地往前走去……

在美国，撞车向来不是件小事，自从爷爷把自己家的房子撞了个窟窿，警察没收了他的驾驶证——必须重新通过DMV考试，否则再想开车上路，门都没有。

老当益壮的爷爷最怕人激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开了一辈子车的人，还怕路考吗？！爷爷当然不怕，他从心理上就蔑视这事。

怕的人是洛杉矶的“教授”Daniel。DMV考试并不好过关，况且爷爷年龄又大，情况不容乐观。

但奶奶说了，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不开车出门还真不方便。

就冲这话，Daniel也得手把手地教。现在对他来说，第一位的就是把爷爷奶奶的事事无巨细地揽上身。爷爷奶奶的事解决了，房子的事也就解决了。捋清了这个思路，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奶奶坐在车上，抱着个保温水壶，一脸不高兴。

爷爷看老伴儿那样子，忍无可忍道：“你老抱怨不带你出来，现在带你出来了，你又板着个脸！”

“那是因为这地方我不想去！”奶奶噘嘴道。

老两口赌气谁也不看谁，各自扭头看窗外。

Daniel看着这对冤家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指导：“这是转向灯，这是雨刷，这是定速巡航，您不用管，这是雾灯……”

爷爷不耐烦道：“哎呀，我开车康明斯重卡的时候还没你呢，灰鹅灰狗什么没开过！”

这时一个胖胖的印度裔考官过来，示意他们正式开始考试。

奶奶捧着保温瓶赶紧下车坐到门廊下，满脸紧张地看着车里的老伴儿。

印度裔考官冲他们趾高气扬地指指点点，爷爷按照考官的手势，一会儿打开转向灯，一会儿踩刹车，忙得不亦乐乎。

看奶奶紧张的样子，Daniel安慰道：“没事，爷爷挺厉害的。”

奶奶担心地说：“你不要夸他，越夸他越逞强。他都快九十岁的人了，有时候反应不过来。”

Daniel笑笑，刚想说话，手机响了。

是Maggie。Daniel：“Hi，Honey……嗯，我也想你……”

和旧情人做朋友，就是这个麻烦，情话张口就来，都不用准备。可毕竟不是情侣了，还非要说着情话，这关系总捋不顺啊。

听Daniel突然冒出这么肉麻的一句，奶奶一愣。

他马上知趣地走到一边，背过身继续接电话。第二句honey还没说出口，就听背后突然传来夸张的一声轰响，其中还夹杂着奶奶的尖叫声。

Daniel迅速回头，只见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又如废铁一般瘫痪在路中央。

胖胖的印度裔考官狼狈地从车里跳出来，快速地摇着脑袋说着一串听不清的英语。

Daniel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跑过去。

爷爷生气地从车里走出来：“我都听不懂他乌鲁哇啦说什么，他口音太重了，这种职位怎么能让口音这么重的人担任？还有你这个车，你这个车根本就有问题！大牛，你跟他说，是你这车不对，不是我的问题！”

Daniel也不恼，马上说：“对对，爷爷，这是跑车，油门不同。”

印度裔考官听爷爷说了一堆中文，有点着急，忙问Daniel：“他说什么？”

Daniel还得忙着翻译：“Sorry，Sorry，是这样，我爷爷没开过这车，今天是第一次开。”

印度裔考官一听，气疯了：“没开过这车就敢开？难道是拿我们的生命在开玩笑吗！……”叽里呱啦生气地说了一大串。

爷爷茫然地问：“他在说什么？”

Daniel一边冲考官一个劲地说对不起，一边又忙着帮爷爷翻译：“他说他长得很好看，但撞到脸就不好看了。”

爷爷讪笑：“就他长那样叫好看？”

考官又问爷爷在说什么。

Daniel只好说：“他什么都没说，哦，他是说你好看。”

“这是事实，根本不用他指出来，这叫言语贿赂！”说着，印度裔考官在手上的考试记录本上画个大大的叉子。

这个爷爷看懂了，他更气了：“大牛！你问他画个叉是什么意思？！美国人出车祸的多了，凭什么就让我重考驾照啊！这是欺负人，欺负老头子，欺负中国人！”

就这样，爷爷和印度裔考官各自神情激动地吵着。Daniel夹在中间两边劝，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乱作一团。

唯独奶奶抱着保温杯在廊下看热闹，还时不时掩不住嘴地坏笑。

折腾了大半天，等三人都坐回车里的时候，奶奶仍忍不住地笑。

爷爷脸色铁青地吼道：“你不要一直一直笑！你还笑得出来！”

奶奶正色道：“我没笑。”

“你就在笑！”爷爷气不顺道。这么大人了，连个路考都没通过，今天真是丢死人了！面子都挂不住了。

“我笑怎么了？”奶奶还嘴，她就知道老伴儿通不过。

爷爷被顶得哑口无言，想了想，又说：“居蛮夷之地，与魑魅为群，说的就是你老家，不守妇道，看老爷笑话！哼，放在民国就是一纸休书！”

奶奶根本不在乎：“还一纸休书呢，连成亲书都没有，我倒看你拿什么休！”

Daniel听到这儿愣了：“啊？你们俩没领结婚证啊？”

爷爷抢白道：“怎么没有！我驴都送她爸好几头了，都不作数啊！”

奶奶也不理他，又转向窗外继续笑。

爷爷愤怒了：“你再笑，你还笑得出来？！我要是开不了车了，往后连菜都买不成了，难道能指望天天大牛给你送菜啊！”

爷爷说到了现实问题。这话还真灵，这么一说，奶奶不乐了。

Daniel忙见缝插针道：“没事，爷爷，我能送。”这个时候就得往前冲了，买菜这点小事那都不叫事。

“我早说把这房子卖了，去住养老院，你就这么挑来挑去，也不知道你要卖给谁！大牛，你不是说你要买这房子吗？让爷爷卖给你。”奶奶口气一转，也说到了现实问题。

奶奶的这话真的说到Daniel心坎里了，他立刻雀跃道：“好啊好啊！爷爷你卖，我就买。”

爷爷神情一敛：“我早说了，没娶媳妇的不卖。”

这边刚说到心坎里，那边就是当头一棒。这经纪人拼的就是心理承受力。Daniel眉头紧锁，这个媳妇问题还真成了绊脚石了。

奶奶在边上哈哈一乐：“人家大牛有女朋友，是不是？我刚听他打电话叫哈尼！哈尼我懂，是蜂蜜！大牛，你哪天把蜜蜂给爷爷带来看看。”

哈哈，这个奶奶绝对是他的亲奶奶，Daniel赶紧把话跟上：“没问题！”

可说完他就心虚了，这事还真得演场戏了。脑中把周围的女性朋友搜索一溜够，还真没一个能带得出来的，想想又头皮发麻。难道非要把Maggie请出来扮一回？倒也不是不可行。这个奶奶还真是有趣，哈尼是蜜蜂吗？再细想想还真是。他从小就怕蜜蜂，蜇一口得疼好多天呢。

爷爷不满地瞥了一眼老伴儿：“瞧你能的，都来做我的主了，还懂哈尼！”

哈尼我懂，是蜂蜜“我从小陪孙子看小熊维尼，他那会儿老说，小熊维尼，爱喝哈尼！哪像你，什么都不知道。”

Daniel边开车边看后视镜里一对老人家斗嘴，实在觉得可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