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铁证如山

第18章 铁证如山

是交易，总会暗藏杀机。

这世上连免费的午餐都没有，更何况是交易。要说比人心更冷酷的只有交易。

交易面前，没有儿女情长、男欢女爱，有的只是刀光剑影、危机四伏。

如果你贪婪，或者你大意，误以为交易也可以就着感情来谈，那后果不光是颗粒无收，而且会情绪失控，一败涂地。

姣爷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她向来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她只知道欠债还钱，赌桌的规矩她懂；但交易，尤其是跟大赌客交易，她没有这个能耐。

思路捋清了之后，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尽快结束交易！

邓先生的钱不是随便能往兜里揣的。

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就像一个大熔炉，把各种贪婪、欲望搅拌在一起，加热升温，令人血脉贲张。

姣爷大步流星地走进去，伴着老虎机的声音——丁零哐啷，丁零哐啷，她美目流盼，神情自若。手里握着筹码，自信满溢。

丁零哐啷，丁零哐啷——老虎机的声音从未停歇——从十五岁开始，伴着这个声音一路走来，姣爷披荆斩棘。

十五岁那年，阿姣满脑子只有一个信念：她要赢，她要救老爸！

四处东拼西凑借了一万块，阿姣直奔堵场。她的目标是20万，只要赚到20万，老爸就有救了。

正当荷官看没什么人投注了，喊了一句：“NO MORE BET，PLEASE……”

这时就看到十五岁的阿姣匆匆走过来说等一下，便下了1000的闲。众人都看着这个小姑娘觉得好笑，所有的人都押的庄，只有她一人押闲。周围全是不怀好意的目光，越这样，阿姣越果断。她目光坚定地说：“发牌吧。”

没想到第一局，真的开了闲。

她接过赢的筹码继续第二局。

别人打庄，她打闲；别人打闲，她打庄。一旦有人跟注，她就收回筹码。这样一个打法，这叫“打明灯”。她是从老爸那儿学来的。

这样打了几局，都是阿姣连胜。好多人都走了，都不屑跟这个黄毛丫头赌。

就这样她陆陆续续赢到了三万。

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她便小声问荷官：“下把买什么？”

荷官说买庄，她一定买闲；荷官说买闲，她一定买庄，永远反其道而行。把在场的看客都看蒙了，这是种什么打法？

在输了三局之后，阿姣突然开始发威了。当时已连开8个庄了。所有的人都不敢再押庄了，阿姣却义无反顾地押庄，连荷官都替她捏把汗。

赌桌上只剩下三个人了，已没人再敢跟她斗胆量。大部分时间成了阿姣一个人在下注。

阿姣一次次紧张地落注，一次次开盘，当她连庄20把时，周围所有的人都惊异地发出了尖叫。

已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就在打第21局时，连荷官都要换班了。这时阿姣咬着牙全力推出了所有的筹码全押了庄，在场所有的围观者都惊呆了，全场目光紧张地等待开盘……

最后开盘，竟然真的是庄，阿姣大获全胜，连庄21把！从一万块赢到了20万！老爸有救了，他的20万赌债还清了！她兴奋地大叫一声，热泪盈眶，全场沸腾了。一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竟然连庄21把，奇迹就是这么发生了。从此她不叫阿姣，她成了姣爷……

年少时的那段记忆如泄闸的洪水喷涌而出。那是她曾经创下的辉煌，十五岁的她能做得到，今天一定也能做得到。

洗牌、发牌、开盘……目光如炬的姣爷全身心投入战斗。手里拿着邓先生的20万港币兑换的美元，她再没有退路，她必须赢。

要活命也得有尊严地活，为了几个臭钱，她不能下贱成这个样子。

那个信念再次跑出来——她要有尊严地活，她要让凌姐过上好日子！

沉稳地推着筹码，一局局地押过来，姣爷不慌不忙，临危不乱。片刻已连赢数局。

姣爷曾经总结了一个口诀：见庄跟庄，见闲跟闲，见跳跟跳，损三暂停，亏五赢六，止于五五。

第一手一般不下注，若第一手开庄，则跟买庄，直跟至庄断。若第一手开闲，则跟买闲，直跟至闲断，不买和，也不计算和。若原来跟庄，庄断后，闲开始时，即改跟闲，直跟至闲断。同理，若原来跟闲，那么闲断后，庄开始出现时，直跟至庄断。如此不断重复。一般都会出现均衡的开率，庄庄庄闲，庄庄闲，或者闲闲庄。但又以开庄最多，有时会开到10，等开到连庄15把时，那么嫌大钱的机会就来了。就像当年她连庄21把那次，翻了多少倍。

再总结前人的玩法秘诀，综合起来有三条：

第一，连庄或连闲五六把之后，反向押注，如果连输两把，那么认栽一次，以免几分钟输光身上所有的钱，“少输当赢”绝对是一句名言。第二，连庄或连闲连续三四把之后，可适当下注赌“长连”。如果中了，继续赌“长连”，因为这种下注不会被长庄或长闲套死。在另有人赌庄闲时，这一招可谓相当有效。第三，出“和”的原则：不出就一直不出，要出就集中出。也就是几十把都不出和，一旦出和，十把之内就有三至五把和。如果要赌高赔率的和，那就看见台面前几把有一两个和的时候去押几把和。

当然能总结的规律也不是万能贴，还要看临场发挥，要看现场庄或者闲谁强谁弱。最重要的就是头脑不能发热。一般面前筹码多的时候，谁都不会紧张；一旦桌面的筹码越来越少时，人也就开始慢慢崩溃。

初到陌生的地方，尤其是像拉斯维加斯赌场，姣爷心里完全没底，为了让自己稳一点儿，她直接将筹码放进包里。前面的筹码用完了，再从包里拿出新的来打散。这样直接屏蔽掉筹码对情绪的影响。

刚开始，她把把打，从不上头，一旦开始连输，她就换台，要么就停，不DOUBLE，不ALL IN，稳中求胜，戒骄戒躁，永远面带微笑。

她暗暗观察赌桌上赌品好的人，确定了一个目标后，她便跟着对方的节奏。当她打的时候，发现对方和她的想法不一致时，她便收回筹码。每次她收回筹码时，对方也会减半，彼此之间好像都有默契。

慢慢地筹码逐渐堆起来的时候，姣爷开始发力。

对方跟的牌局，她便开始加注，或者DOUBLE。就这样，一把把加注，赢得一丝不苟。任凭其他赌客多么慌乱，她始终保持微笑，坐怀不乱。

周围的看客一片叫好，那场面又好似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姣爷一阵恍惚，她面上没有一丝兴奋，除了紧张，更多的是沉稳。她暗暗盘算着，又一次把筹码全部押了上去……

忙活完爷爷奶奶的婚礼，Daniel有些莫名的心虚。

登高必跌重，有时策划得越完美，后患也就越无穷。他的心虚莫过于此。

尽管心里发虚，场面还是要撑住。从教堂出来，Daniel直接带爷爷奶奶去了预先订好的湖北菜馆。知道爷爷是湖北人，当然首选湖北菜。

包间内装潢得喜气洋洋。喜酒，喜茶，像模像样。爷爷奶奶看着接二连三的惊喜，感动得泪眼婆娑。

爷爷绷不住地说：“你这个臭小子，心思倒细，真难为你了。”

奶奶也走过来拍了拍Daniel的肩膀感动道：“大牛有心，这点特像咱孙子。”

眼看着两位老人要泪奔，Daniel赶紧张罗道：“爷爷奶奶快坐，先看看菜单，不合胃口的我再换。”

爷爷刚想张口，手机就响了。这个电话竟然令Daniel有些紧张。

爷爷接起电话：“喂？啊？你等一下我听不清。”说着走出了包间。

奶奶见老伴儿走出去，忙跟Daniel说：“大牛，回去房子修好了，我让爷爷把房子卖给你算了！”

奶奶说的话正是他忙活这一段最想听的。然而此时，当事先所有的计划全都奏效之后，他却犹豫了。这出戏还要继续演导下去吗？他觉得自己这么对待这样两个老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他吞吞吐吐道：“我其实不合适，我还没成家。爷爷说得对，要找个好人家买。为不够好，回头仔细帮您选个好买家。”

这是他的真心话，这出戏他真的有点演不下去了。打着正人君子的招牌干龌龊事，他觉得良心上怎么都过不去了。

当Daniel还在左思右想中，爷爷突然铁青着脸走回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起奶奶就要走。

这一瞪眼，Daniel更心虚了。

奶奶一怔，忙问：“老头子，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不是要吃饭吗？”

爷爷气愤道：“不吃了！”

Daniel赶紧站起来，试探地问：“怎么了爷爷？”心里早已七上八下。

爷爷生气地瞪着Daniel：“当男人要仰不愧于天，背后搞这些阴谋诡计，下作！”

奶奶在一边更不明白了：“你这都说的什么呀？”

爷爷索性挑开了：“他都要拆咱家房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骗我签了一个放弃房产权的声明。”

“啊——”奶奶大惊，难以置信地看向Daniel：不会这样吧，daniel——

Daniel在奶奶的目光下羞愧地低下头。

爷爷拿出结婚证书，告诉奶奶：“为什么张罗咱俩成亲？有了这张成亲证，就算房产证上只有我一个人名字，这房子也算咱俩共同财产。他知道我不同意，想骗你把房子卖给他！”

奶奶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Daniel：“不是这样吧，大牛？”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俨然已把大牛当成亲孙子了。

Daniel再说不出话来，他已经颜面扫地，不知道该怎么跟奶奶解释了。爷爷说得没错，对这套房子他确实处心积虑，自编自导自演，能用上的手段，他几乎都没浪费。

爷爷一把拉过奶奶，继续说：“还用问吗？要不是Alice打电话说恭喜批下来了拆房申请，还不知道要像傻子似的被这小子骗到什么时候！Alice说我的弃权证书也收到了，铁证如山！”说完失望又生气地摇摇头，拉起奶奶就走。

Daniel尴尬地站在原地，真没想到他会死在Alice手里。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下他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姣爷从赌场回来已是深夜，回到酒店的豪华套房，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她知道邓先生正等着她。

毫不迟疑地，她把26000美金的现钞放在那张桌子上：“这是26000美金，按今天汇率应该不止20万港币，多出来的算利息好了。”

邓先生惊讶地看着姣爷，奇怪她哪儿来这么多钱。

“邓先生，我得谢谢你。早上出这扇门，我想我要是赢了，就把这钱扔在你脸上。但是现在我觉得我这想法错了。我越界了。在你看这是生意，是交易，是我一时糊涂想多了。因为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赌场上除了利益还有点儿别的什么。”

曾经那么几个瞬间，姣爷是喜欢过他的。赌场上除了输钱就是赢钱，谁会掺杂进感情？她确实一时糊涂想多了，所有的大赌客都是邓先生，你以为他真的姓邓那就太天真了。

邓先生站了起来，有些尴尬：“阿姣，你这话说得难听了。”

姣爷笑笑：“是吗，那我先道歉，但是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又给我上了一课。”说着她把手伸过去，笃定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企求。

姣爷的手伸在半空，等着邓先生回握。他表情复杂地望着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温柔地牵起那只手。

“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你让我出乎意料……”他边说边握紧了那只手。

姣爷想松开手，却动弹不得。

邓先生语气一转道：“我们不说这事了，你快收拾一下，明天陪我去纳斯达克敲钟。我还从来没遇到过哪个女人值得带进生意圈的。这钱……就算是个考验吧。”

姣爷冷淡地笑笑：“我高中没毕业，就是讨厌被人考来考去。”

邓先生仍死死握着她的手：“再考虑一下——”

姣爷使出全力，终于抽回了手：“我是来告别的。谢谢你帮我翻身，我会念你的好。”说着起身，拖出她的行李箱。

邓先生愣住了，那一瞬百感交集。这个女人他是打算带在身边的。第一次在套房，他的100万筹码就已经考验过她了。那次她没出错，但他并不信任，但这一次，他是被惊到了。

他没想到姣爷的那张借条竟是认真的，更没想到姣爷确实不愧为姣爷，那样的情绪下竟能沉稳干练地大赢一把！

姣爷径直走到门口，停顿一下道：“对了，麻烦你帮我把那张借条烧了吧，我这辈子真的不想再欠债了。”

那一刻所有的尊严都回来了。

周遭突然暗沉下来，接着便是风雨大作。

十五岁的阿姣举着砍刀从黑社会手里一把拉过狼狈不堪的老爸，扶着他，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一回头，气氛肃杀。手里的砍刀就这么一直举着，满眼杀气腾腾，眼珠子都快暴出来。

一直走到巷口转弯处，姣爷才松掉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团气，手里的砍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两条腿再也崩不住地瘫软下来。

大雨冲刷着那条澳门老巷，阿姣抱着父亲失声痛哭……

是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尊严都来之不易，有时候得拿命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