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2024-03-05 作者: 半世浮华半尘空
第31节

天已近黄昏,夕阳西斜,从窗外透过来的那一缕阳光已经微弱不堪,但它还是能照出光芒。细微的尘埃在这一缕阳光中漂浮着,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它们自由自在的翱翔在那片就像浩瀚的星空的区域,那是它们的自由。我轻轻吹出一口气,阳光当中的尘埃便开始乱了它们原本的轨迹,一部分尘埃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风息吹的乱窜失去了方向,或是被吹进了阴暗当中,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些尘埃,它们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走了的,新进来的,交替。

我突然想到人的生命不就是如此吗?死亡的,新生的,他们虽然脆弱但却充满生机。

“还给你。”我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递给丁增成措。

“你什么时候走?”丁增成措没有接过笔记本。她就这样默默的坐了一下午,若不是我这个时候跟她说话,她视乎已经不属于这里。她虽然在我身边,但有些时间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不是灵魂被抽空后给人的感觉?

“大概在两天后,或许是三天的样子,我们还有一组拍摄。”

“你看到哪里了?”

“这里。”我再次翻开笔记本,将看到的那篇给她看。

“是他遭遇狼袭的那一天?”

“对。”

“后面还很多,你可以接着看。”

我笑了笑,说:“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县城。”

她接过笔记本,问道:“明天你还来吗?”

我想了想,因为明天不知道队里是不是有任务安排,于是回答:“不确定,可能不来,我希望明天没有什么工作上的安排。”

我起身准备往外走,这时候她突然站起来,其实她这站起来的动作并不是很突然,按照正常人的反应,客人要走主人自然要起身相送,我在这里用“突然”这个词是因为她起身时比正常人的反应要快那么一个节拍,但又不是那么突然惊坐起来那种,我想她内心应该有事情。

她送我到门口时又说道:“你可以留下来,要不然这本日记你看不完。”

我倒是突然一惊,一开始她不希望我看到这本笔记,后来,她也只是每次让我看一两篇的样子,真是不可理解,明明她不愿意的事情为何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往反的方向去决定?

“如果你明天有事情你可以早上过去,那也不耽误时间的,今天晚上你有很多时间,你可以住在我这里。”她接着说道。

她说的有道理,我点头应下。我在想,她之所以这样决定只是想让我看完笔记当中的内容?而她如此希望可能是因为在姚俊熙的日记当中提到过我。我想成措可能是出于女人天生对爱的唯一的执着而心生出的一些不甘心,但这些更不会是她主动留我下来让我多看日记的理由。一时间我竟看不透这个女人,就像我之前感受过她明明在我身边却似乎消失掉一般,感受不到一个生命的热忱。

她微微一笑,看上去心生欣慰,虽然她这微笑的表情很微妙,而且也只是转瞬间,但一个人惯用的行为突然发生一丝的变化也是很明显的。这样以来,我就更加确信她急于让我多看日记是另有原因的,但会是什么原因呢?

我叫她出去吃饭,她没有同意,她说她不愿意出门。

出门后我想到成措家里怎么就没有其他人呢,除了有一次看到她家里的一个老太太外。难道她没有其他家人?至于做饭吃饭这类生活琐事,我更没必要去思考或是去追问。

然乌镇是一个旅游小镇,沿318国道而建,临近然乌湖,整条主街不长,驾车一根烟的功夫就能开个来回,其它几条副道挨着主街延伸而来,往湖边延伸,而主街的另一边是陡峭的山。

这个小镇我早有所耳闻,前几次到来只是看到了小镇的现代化元素,看到了湖的一侧,并没有触动我的心弦,我认为这不过是一处再平常不过的湖。

因为我只身一人,所以找了家比较干净的面馆准备简单吃些,但我想也不能太简单,必定这里是民族区域,可要品尝这里风味特色,选择这家面馆也正符合我意,是一家藏面馆。

我点了一份藏面,一份牛肉汤,据说这家的牛肉汤是很出名的。

店家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一位四十来岁的男性,皮肤黝黑,当然,他实际年龄可能更小,只不过因这高原高强度的紫外线长期照射所致皮肤黑且显的苍老些,他穿着一身藏装,很干净,而且说着一口非常流利标准的普通话,我想这些都是他生意所需,因为生意需要这些,又因为有了这些先决条件他才在这里开了家特色餐馆。

四月份是旅游淡季,游客不多,这个餐馆里面就我这一个顾客。等我的餐食做好端上来后,店家也就闲下来,坐在大厅当中,于是我便边吃边跟店家聊开了。

我先是跟他谈论一些生意上的话题,然后谈了一些关于这个小镇的一些历史风情之类的。店家很健谈,而且对这里简直了如指掌,他不但对于做这些小生意很有见解,而且对于这个小镇的人文底蕴也是非常清楚。

店家告诉我说然乌湖当中的“然乌”翻译过来就是死亡的意思,所以然乌湖叫死亡之湖,但他又告诉我“然乌”也有另一个意思,就是美丽的意思,所以然乌湖又被称为美丽的湖。一词双意,我问店家这是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自从他有生以来便接受了这个说法,或许在他的父辈也是这样的。店家还告诉我,然乌湖边上原本是一个大草原,草原上长了一片荆棘林,原本这里的人不多,也没有这么多房子,可现在已经看不到原来那个完整的大草原了,有的也被一些大型建筑隔离的东一块西一片的。

我问他是喜欢现在的然乌还是喜欢之前的,他告诉我说对于之前是一种怀念和情怀,而对现在,是一种时代所需,要发展就要有建设,有建设必然会改变原貌,若不然他怎么能在这里开着店子赚钱呢。

我觉得他话说的很有理,好与不好正反方面分析的很到位,算是比较开明的本地人,也正是有了发展,才使这里原本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的人有了新的认识。

我又问他:“你知不知道丁增成措这个人?”

“我们这边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他丈夫叫姚俊熙,是一位民警,失踪的那个。”

“她?我当然知道,我们家与丁增成措家原来就是邻家。”

我看到店家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他对我所问的人很感兴趣。

“哎!可惜啊!可惜喽!”店家拉长着语调配合着满脸惋惜的表情,很富有感染力,“姚警官是个很好的人,他妻子成措原本是我的邻居,她自小长的漂亮,他们两个简直是天生一对,而且是不同民族走到一起组成的家庭。结婚那天,我们都来祝福过,原本以为这本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可不是吗?原本一个美好的家庭。”我想店家并不知道他们的婚姻并没有得到姚俊熙父母的祝福。

“成措可是遭了罪。”

“她真可怜。”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事?你不像是这里的人。”

“我是杂志社编辑,跟姚俊熙是邻居,就像你跟丁增成措一样。”

“原来是这样。丁增成措这孩子自小就经历着不幸,好不容易有个能照顾她的人,可到最后她还是没这个命。”

“你们也相信命?”

“相信,但不能认。”

“对,说的对,”没想到这店家思想真的不拘一格,“成措并没有认命。”

店家摇着头说道:“她是在逃避,或是说自我欺骗。”

店家说出这句话让我有点疑惑,但像他这么开明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有道理,于是我问道:“何以见得?”

“我还是给你详细说说成措这个姑娘的事情。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就得了一种怪病,没多久就去世了,她还有三个哥哥,但两个天生有残疾。在二十多年前,我们这里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发展的这么好,路还是泥巴路,要粮呢也不多。那时我记得我家里在当地算是富有的,我们家有几十头牦牛,有几亩比较好的耕地,是水浇地,靠湖边,不过现在被开发了。要知道在我们这里到处是山河荒野的地方,有这么几块地是很不错的。”

“我看你们这边到处都是荒地,可以去开发啊?”

“这个问题也只有你们外地人能问的出来。我来告诉你,既然是荒地,那一定有谎着的原因,但并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够勤劳,假如一个人连温饱都解决不了那他还有什么懒惰的理由?当然我这只是比喻,就跟你们用的‘比方说’差不多,倒不至于温饱解决不了。”店家说到这里停顿了,他转身过去拿到一个杯子,打开杯子一连喝了几口水,看来他是说的口渴了,而且他也很乐意将这些过往拿出来分享。

我已经喝下半碗牛肉汤,一碗藏面已经完全下肚,味道真的很不错,已经吃到八分饱。我坐直了些,很认真的去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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