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2024-03-05 作者: 半世浮华半尘空
第32节

店家将水杯攥在手中,边合上杯的盖子边说道:“就我们那水浇地,一亩能产青稞三百多斤,几亩地一年的产量能够我们一家人的口粮,我父母除了养牦牛种地,一年到头再没有其他什么事情,那时候虫草价格非常低,我们挖虫草全凭爱好。后来,我们这里开始修路,学校也扩建了,我父母就去工地上打些零工,赚的也可以,他算是很有远见的人,送我去上学,用鞭子抽着我让我好好学,要不然,我现在可能连普通话都说不清。我上完了高中,去了大城市拉萨,在那里的公司上过班,去大饭店学过厨,走过很多地方,后来这边搞开发,在政府的扶持下,我就开了这个店子,我们一家人都在经营这个店子,旺季的时候都忙不过来。现在还真感谢当时受过一些教育,让我思想有所认识,眼界宽了许多,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样好的生活。现在虫草价格很高,牛肉价格也上涨了,而且地的产量因为新品种推广产量也高了很多,但我们都不去做这些,我们这个店子可比这些赚多了......”

店家是很健谈,将他的过去说的清清楚楚,可我对他的过去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我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这个时候他们给我倒上了酥油茶。店家他已经述说了很长时间,这期间有客人过来吃饭,他都没亲自主厨,继续跟我谈论着。

终于,他把他过去他自认为的光辉和不平凡的经历述说的差不多了,然后说到了成措。

“成措在小的时候就很不幸,我比她年长十岁,他们家只有父亲一个人来劳动,上面还有两个老人需要供养,下面有四个孩子需要供养,家里牦牛也不多,只有几头,耕地也不肥沃。他们的地靠近山坡,土地贫瘠。我们这里每年都有旱季,所以靠近河边的地更容易灌溉,我们家以前那几亩地就是。后来,他们家实在养活不起这些孩子,就把两个孩子送出去,成措被送给她的姑妈,也算走运,她的一个小哥哥被送给了远亲,后来这家亲戚搬走了,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小哥的去向。成措姑妈家没有孩子,对她还不错,但也不富裕,只能勉强养活。成措从小就很喜欢读书,读初中后,她成绩很好考入了高级班,学费不要但要路途费用和其它一些生活费用。而那个时候,她姑父也去世,姑妈身体也不好,根本没有其他收入,更别说供她读书了。成措也很懂事,就主动放弃了上学的念头。”

“是姚俊熙后来支助她的,我想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姚俊熙还没有来,是我们邻居还有我们这里的政府给解决的,解决了她基本生活费,她省吃俭用勉强读完了高中。可她又考上了大学,还是很不错的大学。”

“这是值得祝贺的事情。”

“是的,要知道在我们这地方,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是很不易的。可也是棘手的事情,上大学可不是义务教育范围,也不在补助范围内,而且学费和生活费很高,我们邻居也不是很富有,而且谁愿意全心全意的尽全力去帮助一个外人呢?”

“政府呢?不管吗?”

“政府又不产钱,在权限范围内能帮助,但资金少缺口很大,她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在一座很大的城市,一年至少要两万以上的费用,她们家包括我们这些邻居都没有能力来承担这笔费用,而且读完大学要四年。当时我们想到很多办法,求助了政府,他们能申请一些好的支助政策,但还是远远不够。眼看就要到开学的时期了,她又准备放弃。虽然那个时候她也读完高中也能找到一份工作,但大学对于我们这里的人来说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天壤之别。就在这个时候,姚俊熙他调过来,在这边一武警部队任职。”

“这个时候姚俊熙来了,支助了成措,因为他看到成措长的漂亮。”我半开玩笑的说道,半真半假,这是出于我对一般男人心里分析所得出的结论。面容好的女人在男人面前更容易获得好感,因为好感可能得到更多的帮助。

“这你可说错了,对于这些,我很了解,当时可是我筹备了这事情。”店家很有自信,看得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他接着说道:“当时他,也就是姚俊熙是位新任的军官,他原本不在这个单位,是从上级调过来的,他来我们这边一个中队任副队长,是个一杠两星的军官。有一次我们这边地方单位在跟他们连队搞篮球比赛,他喜欢打篮球,我也喜欢,当时我是这边一所学校的后勤保障人员,代表学校跟他们打篮球。一场球赛下来我们便认识了,第二天他约我打篮球,他说我打的好。但那天我在给我们小学领导人还有乡政府工作人员沟通成措的事情就没怎么跟他说话,我想把成措聘任到学校当老师,当时进入学校条件比较低,而成措是本地人,虽说是临时的,工资也不算高,但总算有工作。在后来隔天的时间,我跟姚俊熙遇到,我们简单的聊了一些,不经意间我说到有个学生因为上大学没有学费而辍学的事情,我并没有跟他说明是谁,甚至是男是女多大年纪我都没有说。当时我只是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他便接过话题,他说他正好想要支助些贫困学生,每月可以拿出一些工资作为支助金。”

“他当时每月拿多少?”我有些急切的问道,至于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这么关心,源于我曾经受过他们家的鄙视——当然是我认为的鄙视让自尊心受到伤害的缘故,他们一家人都自命清高,他们看不起我们,尤其是像我们这家那种暴发户样式的有钱人,我又回想起当初刘老师那讽刺挖苦的言语,不禁让我红了脸。我倒是想知道姚俊熙是如何对待钱的。

“八百。”

“才八百?”我顿时带着藐视的语气,这种语气是发至心里的那种不平衡,所以不假思索也不在乎自身形象更不符合我一贯平易近人谦虚谨慎的作风,而是发至本能的。

“不少了,要知道那时工资都不高,后来我了解到他每月的工资才四千。”

“奥。”我皱起了眉头,做出理解的样子,“也确实不少了。”但我在想他们一家人都是拿工资的,而且他父亲还是一所大学的教授,收入很高,这点钱根本是凤毛麟角,看来他们也并非视金钱如粪土。我转而又想,也许他们家并不是不喜欢钱,而是不喜欢我们那种有钱的人家。当我内心对姚俊熙父母充满藐视时脑中浮现出了姚教授夫妇苍老的面容,顿时心里一阵酸楚。

“当时我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我想如果他每月的钱援助给成措,再加上我们这些邻居和这边政府的支助,支撑她读完大学也不难了。但我又担心起来,担心他会不会信守承诺,万一他只是随便说说呢?必定是每月给钱又不是一次性给清。我问他‘每个月八百,你能履行吗?当然,要知道支助贫困学生是长期的事情’。他当即跟我敬个军礼,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尊重。他说他以他军人的身份保证不会食言。我一听,觉得这人可靠,当时我不过是与他第三次见面,我不了解他,但我信他那身衣服。于是我就把成措的事情告诉了他,我说这边的学生在义务教育阶段甚至是高中阶段一般有国家政策来保障,上学是没问题的,只要孩子愿意上,贫困学生是因为整个家庭贫困,保住学生上学是可以的,而大学就不一样了,所以我跟他说建议将这些钱全部支助给成措。我将情况跟姚俊熙说完后他想了想,他说在上海上大学一年的学费加生活费很高的,还有每年寒暑假回家的路费。我告诉他说其它差的钱我们这些邻居还有这里的乡政府可以解决。他看了看我,问我的工资高吗?我说只有一千多一点。他又问其他邻居的收入呢?我说更低。他又问我除掉开支能剩下多少。我说要养活一家老小,剩下的不多。他说他每月出一千二,他还说即便是我们有一点钱,也不可能将剩下的钱全部拿出来,说这个缺口差的还多,他说每个月这么多钱是这个被支助学生的生活费和来回的交通费,至于学费,要由我们这边来筹备。我一听高兴坏了。于是这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姚俊熙果然是个很守信的人,他每月定时把这些钱交给成措,一连就是四年,到后来,姚俊熙甚至将学费都给她出了一部分,直到成措毕业。在这四年当中,姚俊熙没有见过成措,我所知道的就是他们通过几次电话。姚俊熙不愿意见他支助的这个人,因为他怕给她造成心理负担,让别人惦着自己的恩情是最不自在的。”

“原来姚俊熙这么好?”

“你是他的邻居,难道你不知道这些?”

“我在高中时他就搬走了,后来我们联系少。”

“成措大学毕业后准备留在那座城市的,她很优秀,在那座城市她预约了一份很好的工作。那次夏天,就是她毕业的那一年,她回来了,于是他们相遇了,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机缘巧合。成措因为姚俊熙最后选择了留在这里,而后来姚俊熙也因为成措选择回到这里。再后来,成措应招进入这里的学校当了老师,姚俊熙转业到这边的派出所。这原本是件金玉良缘非常美好的事情,可后来就发生了那次意外。”

“哎!真是天降横祸呀!”我也感慨道,虽然这感慨有些牵强。原来成措是这里的一名老师,我见过她几次,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些。我突然敬仰起他们,这算是一段美好的相遇,彼此选择对方,彼此选择留下,这中间经历一段美丽的邂逅,是一段美丽的缘分,但我并不想了解他们从相遇到选择彼此的过程,我内心是排斥的。

“那你为什么要说成措是自我欺骗?”

“哎!这姑娘,因为姚俊熙出事就变了一个人,变的不正常了,她几乎不与外人接触,只活在她所期盼的幻想世界里。”

“怎么说?”

“她一直认为姚俊熙还活着。”

“难道不是吗?有证据证明姚俊熙可能真的活着?”

“是成措给你说的吧?你真的相信?权威机构都出具了他的死亡证明,不可能活了。倒是成措已经回不到现实了,她甚至都不愿意去上课,也是这里的学校理解她,让她这样子。”

“你知道那本日记吗?”

“什么日记?”

“没什么?据说姚俊熙留下的笔记。”

“你见到了?”

“见到过。”

“那不是真的。我虽然没看到过,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我并没有跟店家争论,是别人去相信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事实并不因为他人相不相信而改变。跟店家交谈结束出来,天色黑,天空当中是一片灰蓝,一轮半月挂在一边,但并没有很强的月光,千家灯火照亮的小镇的夜晚,没有喧嚣,也说不上静谧,倒是有一些萦萦夙语夹杂些淡淡的沸沸扬扬,要去寻觅声音却也找不到源头,是那些路人各自的谈论、街道上孩童追逐的嬉笑、甚至还有些迷途牲畜寻找圈舍火同伴的哀叫,等等这些声音混杂成的旋律,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边,有好像就在耳边碎语。小镇在这样的夜晚慢慢沉睡下去。看到这夜景,我想起了姚俊熙的日记当中所记录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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