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往事如烟

2024-03-05 作者: 工农雁鸿
第三十四章 往事如烟

香兰雅室,娇娥依床。

厢房很别致,白色的墙上挂着名家的山水画,一扇红木雕窗的圆形月洞屏风将厢房隔为两小间,外面的小屋摆有桌椅和香炉;里面的小屋则是梳妆台和床榻。

一位约莫十七八岁、身穿粉红色罗裳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打着瞌睡。她将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捧着下巴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而床上躺着的青年虽然还闭着眼睛,但他的眼珠已经在眼皮子下面转了。

“水!”冉阿玉喊了一声。

打瞌睡的女子将头点一半被他的喊声给惊醒,于是立即起身去外面,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杯茶端到了床边。

“公子水来了。”她将茶杯递向了他的嘴唇边。

“若雪是你吗?”

冉阿玉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她紧张的将手往回一缩,这样茶杯就被打翻茶水淋了冉阿玉一脸,青年终于醒来了。

这姑娘叫顾婉儿,身负血海深仇,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需要她出现在这里,要捆住床榻上的陌生公子,这是她的任务。

冉阿这才看清楚,坐在自己床边的不过是一个低眉顺目、肤色白皙、身材娇柔的女子。

“啊!对不住!”两人同时开口。

冉阿玉人坐了起来,而顾婉儿则是一脸绯红的将他被褥上的茶杯拿开。

“公子赎罪!我去拿毛巾。”顾婉儿起身道。

“不劳烦姑娘,实在下失礼了。”冉阿玉一边说一边起身,他发现自己的胸口不再那么痛,力气也恢复了很多。

顾婉儿还是将毛巾递给了冉阿玉,并用有点害羞和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姑娘是一直在这里守着我吗?”冉阿玉一边擦着脸一边问,“真是辛苦你了——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姓顾名婉儿,”顾婉儿施了个万福礼,“姑姑说段大哥府里的丫鬟婆子们粗手粗脚的怕照顾不好公子,因此才让我来这里服侍柳公子的。”

“谁是姑姑?”冉阿玉十分迷茫,“他们干嘛要如此待我?而且我姓冉不是什么柳公子。”青年想。

“柳公子醒了吗?”外面富有磁性的成熟女人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头戴珠钗、挽着流云髻、身穿朱红色锦袍的女人走进房间。这女人其实已经是不惑之年,只不过她柳眉杏目、玉面朱唇保养极好,看起来却只有三十来岁有一种端庄典雅的富贵相。

屋子里很香,但女人又带来一股好似玫瑰的香味将檀香味压了下去。

“姑姑!”顾婉儿低头喊了一声。

“先下去吧!我和柳公子单独说说话。”女人道。

“是!”顾婉儿再次施了个万福礼离开了房间。

“柳公子这一路来到柳州不容易啊!”女人率先开口。

厢房里只剩下女人和自己的时候冉阿玉说:“我见过你,在顾家庄石屋的时候。请问你把我带来这里所谓何事?还有我姓冉并不姓柳。”

他们来到桌子旁边,她笑了笑邀他坐下。

“你一路来到这里不就是想了解自己的身世么?”女人给冉阿玉倒了杯茶后一脸柔和的盯着青年道:“时光荏苒岁月催人,想不到当初京城一别便是永别,更想不到你的孩子如今也已这般大,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她就那样看着他有点愣神,眼睛里渐渐发出闪光的东西,仿佛至亲终于等到了多年才归家的孩子。

“我们很熟悉吗?”冉阿玉自然没有女人那般感觉,但青年看得出她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还有我是谁的孩子?”

他这才把她从好远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女人感觉到自己似乎有点失态于是正了正身子。

“我姓风别人叫我风娘,我和你母亲是金兰姐妹,按辈分你是应该叫我一声‘姨’的。想当初我还抱过只有巴掌大小的你呢?”风娘笑了笑,这笑容下面隐藏着的是悲苦,“而你的母亲姓柳名茵茵,曾是名动京城的花魁,她是艳芳阁的头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若不是京城的一场大火,我想就算是现在的叙柳二州加上京城的青楼女子也没有一个记得上她。”

说到这里这位身穿朱红锦袍的典雅女人满脸自豪,与此同时冉阿玉心中一痛。

“不!”冉阿玉反驳道:“我的娘亲只是一位农妇,她住在海角村,会种田、会织布、会结网、也会捕鱼,在别人的眼中她普通得很,但在我冉阿玉的心中她就是最漂亮的女人,没有人及得上她——生我那位也不行。”

风娘看着这个面容和自己姐姐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在她眼中冉阿玉当然是孩子。)他的体型却像极了他的父亲,女人放在桌上松弛的手掌慢慢的变成了拳头。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想,“难道你这张如玉的脸庞下藏着的是那个姓薛的王八蛋的歹毒心肠么?”

不过风娘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能够理解一个从未见过自己母亲;也从未得到过亲身母亲的爱的孩子的感受,女人长长的叹口气。

“你叫冉阿玉是吧?”她喃喃道:“真是个好名字,我想这个名字包含了你爹娘对你的爱,他们也希望你成为玉一样的人......能与我讲讲你的父母和你的过去吗?”

冉阿玉踌躇了一下,因为他的童年故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种在别人听起来会有点无聊的话题,可能在他进起来就是在揭自己心上的伤疤。因为冉阿玉的养父养母早已不在人间,不管是曾经的快乐还是痛苦,用现在的嘴巴讲出来,可能对自己就是一种折磨——至少一种忧伤——但不知怎地,青年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可以分享自己的童年故事的,因为她眼里有那道光,就像当初的程瘸子那样。

如果有人能够感同身受,你就不要害怕说出自己的悲伤惹她笑话,因为她也会流泪,然后你们应该彼此抱抱,将两颗心挨近点成为这个世间最亲的人。

冉阿玉讲了很久,从最开始的童年趣事讲到了出海打渔从此未归的父亲;从小时候同伙伴去海边拾贝再到母亲的去世;从偏西阳光射入雕窗到风娘的第一颗眼泪滑落脸庞。

“后来你就离开家去了青牛镇了吗?”风娘掏出手绢轻试了下脸上的泪水顺便平复下情绪,“你那块玉呢?给我瞧瞧。”

他这下没有犹豫,取下了腰间那个黑色的布袋,冉阿玉将玉佩拿出把上面沾的泥土小心翼翼的刮回布袋,然后才将晶莹剔透的玉佩交给风娘。对于他来说,布袋里的泥巴比玉佩贵重多了。

由于在白马寺水潭那里布袋被打湿,里面的泥巴跑掉了些许让冉阿玉好生心疼,因为这是他娘坟上的泥巴,他曾经在她的坟头对她说‘希望娘亲有永远陪在我身边。’

女人将玉佩提在手中观摩,椭圆形的玉佩如同一张人脸,透明而略带乳白色的质地好像是一个人的肌肤。不!这绝对不是她的肌肤,这是那个人的,突然间有种愤恨感爬上风娘的心头,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恶心想吐;会忍不住将它摔个稀巴烂。

“收好它,”风娘将玉佩还给了冉阿玉,“对于我——有一天对于你——来说它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东西,但你必须要保管好它,因为只有它能让你接近他。”

“我娘在将玉佩交给我的时候说它在我的襁褓中,”冉阿玉皱着眉头将玉佩揣进布袋里,“当初程大叔在看到这块玉佩忧心忡忡叫我不要弄丢了,这块玉佩是......她给我留的吗?”

“应该是你娘亲留给你的,”风娘道:“同时它也是你的仇人送给你娘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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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冉阿玉不解。

“不错、他是你的父亲但更是你的仇人,”风娘几乎在咬着牙齿说,“记住了这人姓薛,要不是她你母亲不会死;要不是他你不会从小就失去母爱,要知道如果你的母亲还活着,她一定是这个世界最疼你的人——没有之一。”

她顿了顿观察着冉阿玉的表情,说实在的青年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风娘想看到的东西。

“我能理解你对自己的生母没有多少感情,”风娘继续说:“因为你没有感受到她的爱,所以不管你姓冉还是姓柳;或者叫不叫她娘;叫我不叫我姨都随你,但你的命是你娘给的,为此她丢了命,所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手刃仇人。”

冉阿玉拿起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茶水,青年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如果有人杀了他的养父养母,那冉阿玉必定会和那人不共戴天,但风娘说自己的生父杀了自己的生母,现在又要自己去杀自己的生父为生母报仇,坦白说面对如此悲哀的事情冉阿玉心里没什么感觉,‘如果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的话,我不介意取他性命。’这就冉阿玉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在青牛山遇险被一名老人所救,他要我前往这里来了解自己的身世,是风姨你安排的么?”顿了顿冉阿玉继续问:“还是说这些年我从小到大的所有的动向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呢?”

她听他叫自己风姨很是高兴,但更多的是惊悚,因为虽然风娘心中有一团复仇的火焰但她没有这份能耐,如果按照冉阿玉说的那样的话,那人就太可怕了,他好像知道当初的整个事件,而且还在暗中布局?

“那是一位蒙着面的瘦小老人?”她问。

“不错,满头白发声音沙哑。”冉阿玉回答。

“大概在两个月前的某一天,就是这个蒙着面的老人来到绣庄丢给我一幅画——画像就是你——并留下话说,不久你便会来到柳州城,还说我们要办的事必须要有你参与不然不可能实现。我当时并不十分信他,不过后来自从在顾家庄看到你后我信了.......嘶!”说到这里风娘深吸了一口气,“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冉阿玉也很想知道,因为被人牵着鼻子走是件十分难受和危险的事情。

双方都在思考陷入了沉默,过了好长一会儿。

“而我的事情其实说给你听也无妨,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一件事,那便是想尽办法为我姐姐报仇。只是我面对的敌人太强了,所以阿玉,姨希望你能帮我——当然也是帮你自己,为母报仇天经地义——你......会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么?”

“如果那人的确十恶不赦杀了生我的人,”冉阿玉捏紧了拳头,“我必定会手刃他的,但现在我需要变得强大,我也需要了解更多真实的情况,这样才不至于落入别人的圈套。”

说到这里,冉阿玉想起了那个救过自己的神秘老人。

“这是对的阿玉,”风娘将手放在冉阿玉的手背上拍了拍,“你需要了解自己的娘亲,也需要了解你那个仇人父亲,这样你才有足够的感情爱你的娘亲和恨你的父亲,咱们不急、咱们需要积蓄力量,否则就无法击败他。”

“我的爹爹在海上,”冉阿玉拒不承认那人是自己的父亲,“至于生我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了解了她,也爱上了她,我会叫她一声娘的。那么现在给我说说这个仇人究竟是谁?”

“他姓薛名祖宁,住在皇宫,他有很多的兵马。”风娘苦笑道。

听到这个青年张大了嘴巴,他能想到自己的身世并不简单,因为如果一个身世简单的人,身上怎么会带着一块人人都叫自己要保管好的玉佩?而且、一个身世简单的人,怎么会被蒙面人暗中盯着并被救下?但冉阿玉想不到自己的身世会这么离奇。

“他妈的!”他在心里骂了句粗口,“敢情老子身上还流着皇家的血液,老子的生父、老子的杀母仇人,居然是那坐在龙椅上的明宗皇帝。”

“所以你会怕吗?”女人用她那双深邃的杏目盯着冉阿玉。

“至少我现在可以肯定一件事,”冉阿玉抿了抿嘴唇,“他不是一个好皇帝,大概有天我会走到他的身边和一国之君讲讲道理。”

“只是讲讲道理?”风娘表示不解。

“对于那种不听道理的,我就先打到他肯听为止,如果他做了该死的事我就杀了他。”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力量,若雪说过:‘如果你要和别人讲道理,你首先得有让别人听你讲道理的本事’”

“介于你提起这个姑娘,”风娘开始缓缓起身,“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她目前没有危险。看在你喊我一声姨份上,我也可以保证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也都没有危险——

——她在哪里?”冉阿玉立马站了起来着急的问道。

“但我不希望你见到她和想她——至少现在。”她转过头来冲自己侄儿甜甜一笑,“ 你有太多的事需要了解了,比如你母亲、你的仇人;比如还在暗中盯着我们的人;比如这叙柳二州的大小帮派三教九流;阿玉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儿女情长,现在的你先好好养伤享受婉儿的照顾,然后还有好多事在等着你。”

言罢、她不再给冉阿玉问话的机会,独自一人走出了厢房。

“你这算是让我听话的条件么?”冉阿玉看着门外风娘离开的背影,“或许你能通过手段阻止我见到她,但你无法阻止我想她,正如你们窥探我、监视我、需要我如同一颗棋子那样在你们的棋盘上按照既定既定计划走——但我想你们错了,我冉阿玉是个人,我要走的路就是我心里的那条路,即便我和这个世界是只不过是白纸上的文字......”青年抬头看向了那高远的苍穹面露鄙夷,“自以为是的作者啊!难道你以为一个精彩的故事,就非要给笔下的人物添加点悲苦的句子,否则就不能催人泪下么?”

白天写完了它的潇洒,换作黑夜前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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