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下起了不雨,伴随着咆哮的风,此刻最担心的是果树上尚未成熟的果子和蜜蜂,雨水和风没有节奏地打在四周树上,瓦片上。
吴儴老是喜欢踢被子,聂言兮每晚上起来给他提几次被子,刚刚躺下就听见有人急切地敲门,这种场面她也遇到过,连忙批上外套跑去开门。
两个人携着一身风雨跌倒进来,身上的雨水也变成了红色,冯天元脑袋一团混乱:“小其,小其……”
他鼻子里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聂言兮一下子就慌了神。
“姐姐。”吴儴也被吓醒来,颤抖着站在门边,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聂言兮怕吓着他把他带进屋子里去。
她把向南其的身体翻过来平躺着,冯天元扶住,聂言兮来不及想就冲进大雨中,要到医馆才能拿到药。
她一直在研究他的病,哪怕没有接触他了,她依旧没有放弃,那套方案和药物一直准备着。
但让她难过的是,她还没有找到具体的治疗方案,也不了解如今他的病况。
日出上来,天边渐渐升出金黄的颜色,果树上留下的雨水折射着光芒。
经过一夜的抢救,向南其的鼻血终于被止住,冯天元微微松了一口气。
聂言兮看着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的人,心疼极了,原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她的心脏还是会痛。
急于止血,没来得及换衣服,给他压被角时被他冰冷的温度吓得往后缩,昨晚太过急切,没注意到他的温度,居然……聂言兮的手在发抖。
冯天元看到她的神情,刚刚放下去的心有提起来:“聂医生,小其他……”
聂言兮在房间里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最后拿了自己宽大的睡衣扔给冯天元:“给他换上吧!”
她自己也浑身湿透了,贴在身上异常难受,但是她似乎忘记了,脑海里完全是向南其的病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听见咳嗽的声音,她想起吴儴,进了房间发现吴儴坐在门边的地方不停地咳嗽。
“儴儿。”他的脸红扑扑的,难道后半夜他没有睡觉就坐在这儿?
吴儴迷迷糊糊地说:“姐姐,我没事儿。”
昨晚上他看到外面的情形一直睡不着,就蹲在门边,看到姐姐忙来忙去,他被吓坏了,一直等着。
向南其的情况很不乐观,冯天元说国外很多医生都没办法,才来找她的。
吴儴的高烧虽然退掉,但是还是迷迷糊糊的,聂言兮自责得不行,吴母不放心就把他接回去了。
面对母亲,聂言兮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可能是因为担心,吴母从到来到离开,没有正眼瞧过她,也没好好和她说话,聂言兮甚至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反而是吴儇安慰的她。
看着躺在床上的向南其,聂言兮又恨又不忍心。
她把中药交给冯天元,交代了熬药的方式,她便出去给人看病。
冯天元无措地拿着一包药,看着她孤冷的背影,只能欲言又止。
中午,她去老屋做饭吃,冯天元一看见她就弹起来,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被人抓个现行。
聂言兮已经闻出火炉上中药的味道不对。
“还没醒?”
“哦!小其还没醒。”
她了然地点点头,没打算继续管,一边往屋子走,上台阶的时候忽然停下来:“等一下把他搬过去,那边才是病人住的。”
冯天元看着她淡漠的背影从光里走进影里,然后在斑驳的光与影之间停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视线在房间和厨房中间停顿了一会儿,咬牙转身走出屋子,台阶的石缝之间长着青草,因为太阳太大而懒懒地垂着头。
她走到冯天元的旁边,冷漠而生疏:“药已经糊了。你把病人背到医馆。”
她到旁边随手摘了一个没有成熟的梨子就当午餐,也没注意味道如何。
她一边熬药一边给人看病,向南其的病房就在她抬眼能看见的地方。
熬了药让冯天元端过去喂他。
“如果他不喝直接把嘴巴撬开来。”
冯天元似懂非懂,不敢继续问。
她不管吃也不管喝,冯天元不能离开向南其,肚子饿得咕咕叫,想摘个果子填肚子,却不敢伸手去摘。
经过昨天的大雨,地上堆了一层绿油油的水果,她很可惜,但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没有时间给她悲天怜人。
冯天元吞了吞口水,看着聂言兮专心致志地给人扎针,就慢慢移到旁边果树下,将地上的水果捡起来,动作偷偷摸摸的,加上他的大块头,看起来异常滑稽。
她是一个医生,给人看病是职责,没有义务给他们提供吃住,所以对他们视而不见。
其实她自己都清楚,即便是路人,她也不会对他们如此冷漠。
向南其喝了药没多久就醒来了,看着陌生的地方:“天元哥,这是什么地方?”
冯天元看见他醒来,差点没激动得哭起来。
向南其慢慢走到门边,夕阳的余晖缓缓洒在沉甸甸的果子上,果树林里流淌着一片温暖的金黄,像金色的丝绸。
光与影之间,消瘦的身影时儿写字时而抓药,或者给人打针,有些模糊不清。
光线被树枝挡住,并不刺眼,但是转身的时候,他却被身上粉蓝色睡衣吓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穿着一件女士睡衣。
在他的惊呼声中,冯天元连忙把他的衣服拿过来,已经晾干了。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聂言兮收拾完留下的垃圾,犹豫片刻鼓起勇气给吴母打电话,吴母说吴儴已经没事了,只是还有些咳嗽,虽然没有明着责怪她,但是她听得出母亲的不开心。
只是,没事就好。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昨晚上风太大,有些蜜蜂的蜂箱被吹坏了,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去把那些箱子装订好,能留住的蜜蜂就留住,留不住的希望它们有一个好的去处。
林子不算太大,但是一眼看不到尽头,深蓝深蓝的天空挂着一轮浅浅的月色。
她觉得老天是故意的,第一年的收成就这么丢了一大半。
晚上回到房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保温饭盒,她微微侧头,却发现中间被树木挡住了。
保温饭盒下面有一张小小的纸条写着两个字,他的字迹一点也没变,只是笔锋更显苍劲有力。
其实冯天元出去的时候她是看到的,也猜到他去做什么,但就是不管。
她想,如果向南其不是以那样的方式出现,病房也不会给他住的,她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残忍。
冯天元去拿饭盒的时候,发现里面的饭菜一动不动,默默地把饭盒带回去,正对向南其说了此事,聂言兮就出现了。
“这位先生的病情很严重,如果给我医治,至少也要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需持续扎针和吃药。当然,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治好。”
冯天元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胳膊,想到外面去问,向南其说:“天元哥,没事儿,就在这几张问吧!”
冯天元舔舔:“医生,那有多大的把握?”
聂言兮淡淡地回:“他的病情你们应该比我还了解得多,机会很渺茫。”
“好,”在冯天元开口之前,向南其慢慢站起来,“有希望就好,我就在这儿了。”
聂言兮没想到他那么干脆,就算不相信她。
好像看出她的疑惑,向南其解释:“因为别处都说没有希望了?”
“那么想活着?”她的声音有些冷漠。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谁不想活着呢?
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是,那一丝的希望,是她自己骗自己的,但是他信了。
每天除了扎针和病情交流的时候,聂言兮几乎保持不认识他们的状态,每天冯天元都要来回跑市区三次。
过了半个月,冯天元的老婆忽然发信息给他说要离婚,让他回去签协议,冯天元慌了神,好好的怎么就要离婚,打电话回去已经打不通了。
不知如何是好。
向南其也不信,他说:“天元哥,你先别急,也许嫂子和你开玩笑的。你先回去。”
“可怎么行?”向南其现在的样子他怎么能离开,特别是他的饭怎么解决。
向南其伸了伸手:“我这不是已经能够行动了,你尽管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聂言兮在收拾地上的落果,如果不打扫干净天气一热就会腐烂,冯天元走到她身边扭扭捏捏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聂言兮挨不住就问:“有事说事。”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直截了当:“聂医生,以前我确实太过分了,我在这里给您道歉……”
聂言兮冷讽地打断他:“没有人对不起我,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工作去了。”
“我妻子跟我闹离婚我还不清楚情况我想回去处理家里的事情但是小其现在身体不好无法到市区去吃饭我想请你……给他买饭。”一口气说完,最后四个字却说得毫无底气,视死如归地看着她,仿佛等着她爆发一样。
她摸了摸下巴:“他的家人呢?还是有一个很温馨完整的家还有一个富豪女朋友吗?怎么都不见人呢?”
大概也半个月了。
他的嘴角微微颤抖了几下终究什么都没说,他甚至后悔求她了。
看到她身后的向南其,冯天元不忍心和他冰冷的眼神对视。
聂言兮似乎感觉到身后的人,没回头,弯腰把落下来的梨子捡起来扔进篮子里。
大概过了三十秒,向南其冰冷异常的情绪已经平复:“天元哥,你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冯天元走之前再没来求过聂言兮,但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他在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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