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上）一念起一念灭

第109章 （上）一念起一念灭

翌日清晨，闵静文待在书房和谋臣议事，闵致仁旁听，偶尔也发表些意见，无外乎关于北狄使臣不日回国的事宜，和已在皇室日程上的立后大典。

宋氏却在这时惊慌失措的冲进书房，眼里满是绝望，涕泗横流的脸上神情凄楚，直奔闵致仁膝下：“老爷！绍儿他……我的绍儿啊……”

闵致仁一惊之下，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绍儿他怎么了？”

不等宋氏说话，闵静文快步走出书房，熟门熟路的往闵绍的院子里去，他不相信，他只有这一个嫡孙，闵家的香火全靠他，他不可能出事！不可能！

走进闵绍的院子，院前的空地上聚了不少仆妇小厮，对着洞开的正房门指指点点。闵静文只觉喉头有股血腥气，强自压抑住，大步往里走，下人们一见他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路，屏声静气，这时闵致仁半扶半拉着宋氏赶来，闵静文一脚踏进屋内，扑鼻而来的是奢靡的气息，右侧床榻前原本立着的屏风已经倒了，昨天还得到不少大儒称赞其青出于蓝的闵绍，如今却赤身仰躺在床榻上，身上是斑斑点点的红痕，双眼暴突，面色虚浮苍白。闵静文不禁后退了一步，完了……他寄托的希望破灭了……喉头一滞，一口老血涌上，闵静文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闵致仁还来不及上前看看儿子，闵静文也倒在了他面前，宋氏已经连滚带爬的趴在闵绍的身上哭喊，闵致仁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晌回过神来急忙喊：“来人！请大夫！快请大夫！”

闵静文昏昏沉沉躺了不知多久，迷糊时吞咽过几次食物，接着便是沉睡，再次醒来不只是何日，已是入夜，他呼吸沉沉的坐起身，刚想唤人，却看到床前的桌边坐着一名少女，静静地剪着面前有些暗了的蜡烛，烛火跳跃，照亮少女姣好的面容，额间五瓣红梅艳艳，夺人心魄的眼睛里平静无波，听到闵静文的动静，少女勾勾嘴角，并不看他：“这么快就醒了？”

闵静文不说话，只盯着闵流缨。

“你一定很好奇我怎么会在这里，很简单，你还记不记得，你昏过去之前看到了什么？”闵流缨偏过脸，歪着头，浅笑着的样子竟然带着刺骨的凉意：“若是不记得，孙女儿愿意替你好好想一想……”

闵静文面色涨得通红，扯着床幔猛烈的咳嗽：“来人……来……人……”

“看样子你是想起来了……”流缨起身慢慢靠近：“别喊了，今日是闵绍的头七，老夫人伤心过度，这几日又要照顾你，这会儿累倒了，自然是来不了了，而你的大儿子和儿媳，现在正忙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灵堂那边正乱着呢，我的父亲，目前看来是你养的最成功的儿子了，可惜，被我劝走了。”流缨垂眸用像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着闵静文：“觉得不可置信是不是？我自幼离府，对闵府的确很不了解，怎么会动手的这么迅速？可是有一个人，她很了解，也很乐意促成这件事。”

流缨身后传来细小的声音，端庄的少女慢慢从阴影里走到闵静文面前。

“闵流缘！你！”

“祖父，大夫说过，您还是不要太激动地好。”闵流缘面无表情，和流缨并肩立在一起，幽暗之间，闵静文仿佛看见了先前的大儿媳郑氏和二儿媳瑞仪公主，这两个都直接或间接的死在他手里，闵静文瞳孔慢慢放大：“你们别过来……”

流缨懒得再看他一眼，看向闵流缘：“要不要再灌一剂药下去？”

“他还能撑一会儿。”闵流缘理了理袖口，径自走到桌边坐下。

流缨挑眉，自己倚靠在一边的博古架：“你……”

“二婶婶……你的母亲是何时过世的？”

“就在大火那年的冬天，十一月初十。”流缨看着闵流缘的侧脸，垂了眼眸：“当年的事我知道一些，你恨闵静文，难道不恨我母亲？”

闵流缘回头看着流缨，带着浅笑：“你果然只是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我和我娘非但不恨你母亲，反而要感谢她……其实我娘在生了我之后就难以再孕，可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子女缘这般少，于是她千方百计就有了第二胎，可还是流产，之后身体调理却一直虚弱，不是因为生病，而是闵静文，他早就知晓这一切，那时就有了要杀我娘的念头，就买通了大夫，用那些药材想要害死我娘，瑞仪公主就是在这时发现那些药的问题，她和我母亲商议后调包了药，未曾想我娘的身子竟渐渐好了起来，居然能够再次有孕，可也许上天注定的事，这胎也未能保住……后来，我们都以为瑞仪公主带着你葬生火海，一日衡阳长公主来访，接着的几日，我娘突然咳血不止，最后死在我怀里，可闵家上下除了祖母和二叔来看过之外，没有一个人在乎我娘的死活。”

“流缘……”流缨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脊。

“他以为我不懂事，想着留着我或许对他还有用，就把我放在祖母那里长大，但也由此，”闵流缘看着苟延残喘的闵静文：“我进一步的了解他的生活起居、日常习惯，有一天甚至是背后密谋的人和事。”

闵静文拽着床帏想要起身，另一只枯瘦的手想掐住闵流缘：“呼……呼……”

“别担心，”闵流缘凑下身子，慢慢道：“这个时候，这些事皇上和太皇太后应该已经知晓……”

流缨一愣：“流缘你……”

“方才我进来前请崔姑姑去送了一封信。”

流缨了然的点点头，闵流缘回过头看着闵静文：“对了，你作为我的祖父，如果去世，我还要为你守三年孝，既然如此，国公府的亲事只能放一放了，可是，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祖父您说是不是？”

“贱婢！”闵静文用尽力气骂了一句。

流缨和闵流缘的眸子一下子沉了下来，流缨冷笑一声：“祖父太过激动，不如喝些安神的汤药。”

闵流缘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瓷碗：“麻烦二妹妹扶住祖父……”

流缨上前单手架住闵静文的胳膊，另一只手捏住闵静文的双颊迫使他张嘴。

闵流缘搅动着勺子，黝黑的瞳仁泛着微光：“记不记得我娘死的那日，你就是这么看着那些仆妇给我娘灌得药……今天，轮到你了……”

另一边的懿乾宫，太皇太后闵氏和慕容麒看完闵流缘写的信，慕容麒即刻下令金鳞卫按照信上所写的位置，剿灭叛党，一个不留，另外，严密看住鸿鹄寺的北狄使臣。

“皇祖母……”

闵氏抬头，眼前竟然一黑，连忙撑住额头，慕容麒和崔姑姑忙上前扶住。

“哀家无事，哀家竟然也被瑞仪摆了一道，现在才知晓……”闵氏失笑：“不过，也算她种下善果。流缨她们如何了？”

崔姑姑算了算时辰：“回主子，事成了。”

“麒儿，拟旨吧……”

“皇祖母放心，孙儿定能给您和天下人一个交代。”给流缨一个未来，一个无需猜忌的依仗……

这夜里，闵家孙少爷头七，闵首辅年事已高，伤心过度，缠绵病榻几日便也撒手而去，闵府众人心有戚戚。后半夜闵府偏隅一角又起了一场大火，寒冬里赫赫风声，隔了条街的都能感受到炽热感。

“结束了……”闵流缘远眺那场大火，半晌却微微笑了，转头看向身边的流缨：“看来皇上是真心待你。”

流缨愣了愣，却不接话：“于你来说，是结束，对于我却仅仅是开始……”

闵流缘了然的颔首：“衡阳长公主？”

流缨眼里映着远处的火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是他的谁……

皇城另一边的鸿鹄寺，一个俊儒的青年负手立在窗前，看着被火势映红的天边，平直的眉下，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带着笑，慕容麒，你真是个有趣的对手……

“哥哥。”

青年转过身：“昭君？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秃突佳呢？”昭君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突然瞪大了眼睛：“咦！起火了！他们东景人的房子都是木头的，看样子火势很大，哥哥我们去帮忙吧！”

“你刚刚问我秃突佳去哪了？他去救火了。”

“哦。这样啊！那我让尔珠去做些吃得来，他回来肯定饿了！”

青年笑着揉揉眉，开口却是说的北狄官话：“我们北狄尊贵的公主殿下——月氏昭君，只在乎她的金刀驸马，而不管自己的亲哥哥了？”

昭君闻言只回身朝他一笑：“他是我的男子，自然是我管着，翼旭哥哥，你听大汗哥哥的话，早日找个嫂嫂，便不会这般说话了！”说罢昭君径自寻尔珠去了，留下月氏翼旭一人，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傻妹妹，大汗？那人眼中只怕早已没有兄弟情谊了……他与东景权臣闵静文勾结作乱，却把自己这个亲弟遣来做邦交使臣，到东景以来，短短一月，自己受到的暗杀，不下十数次，难道他真把自己当傻子一样，看不出那些人其实都是王庭卫士吗？！乌孙秃突佳是为何而来，翼旭长叹一口气，或许真的到了那个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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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香山枫林中，平地一阵风起。一个衣着有些凌乱的少女踉跄的落在林间，回首看向身后，一双眼睛透着妖冶的红：“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哼！贫道道号归真！妖孽还不报上名号！”归真道长挥着拂尘飘然落在枝头，白白的眉毛迎风招展，君来归得意的陶醉在自己的凛然正气中，怜悯的看着那名少女，慕容麒身上沾染的妖气就是来自于她，居然敢招惹我主子在凡间的男人，君来归便持着顺便捉妖的想法，一路追查，今日总算是抓到了！

“臭道士！妄想！”

“阿弥陀佛……啊不是……”归真道长眨眨眼：“这道士捉妖，该喊什么来着？善哉善哉？”

“呵……”

归真道长身后一凛，下意识一掌挥出，堪堪接住对方的一招，勉强定住身形看向来人，却只见一身黑袍从头遮到脚，黑的让人觉得窒息。

少女自然便是妖族公主晴梨，她见黑袍人出现，便松了一口气，归真道长认真的感应了那人，原以为是高阶的妖魔，却意外的一丝一毫都感应不到，鬼、妖、人、魔、神，此人居然超脱六界外！

“道长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黑袍人面相归真道长，垂手而立。

归真道长皱紧眉，不敢有一丝大意。

黑袍人撇过脸看向晴梨：“有了万妖石，怎么还不知加以利用？”

归真道长一愣：“万妖石？！你们怎么会有万妖石！”难怪他觉得这姑娘身上的妖气不一般，原来是万妖石！

晴梨从脖子上取下万妖石，眼眸微阖，原本鸽子蛋大小的红色晶石慢慢腾空，暴涨至十倍大小，归真道长严阵以待，不妨晴梨忽然睁开双眸，一双血红的眼睛怨毒的盯着归真道长：“伤吾之人，诛之！”

归真道长还来不及看清晴梨，她身边的的黑袍人却只轻飘飘的一挥衣袖，万妖石迸发的一道红光，直击归真道长的胸口，洞穿而过，身上却不留伤痕，接着归真道长被黑袍人的那一拂，掀翻到几十米开外，狠狠地撞在树上，落到地上的瞬间，君来归化成原貌，吐出了一大口血，晕了过去。

晴梨收回万妖石，走到君来归面前，将他的身子踢正，看了看他的面容：“这人是谁？”

黑袍人悠闲的踱过来，看了眼君来归，貌似发出了一声闷笑：“原来是他……”

“你认识？能杀了他吗？”

“就留他一命，若是现在就杀了他，以后未免无趣……”黑袍人说罢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天上的某处：“走吧。”

“哦。”晴梨应了声，跟着他走，两人下了山之后，黑袍人将她送到城门口：“你回秦府去吧，我这便回去了，近期不会再来。”

“等一下，我……”

黑袍人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转过身看着她：“若以你秦小姐的身份，你永远也接近不了慕容麒。不如换个身份。”

“换谁？”

黑袍人闷声笑了笑：“这个少女出身名门，对慕容麒有情至深，这样的人心，最容易动摇。”说完黑袍人消失在眼前，晴梨微微一想，便想到了一个绝佳人选，东方晨光熹微。

有人一念起，天涯咫尺，有人一念灭，咫尺天涯。

今日以后，每日固定更新时间为下午两点哦！嘿嘿（づ￣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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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