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初逢风月逝奈何
各种幻变神色、纷杂语言,一刹,都渐湮在这绝世风华里。
鬼王恒奕与九阙神君,一个是优昙婆罗,一个是琢霜冰玉,都是空灵,却一个温柔,一个清冷。恒奕将冷淡细细掩在从容温柔之下,奕子修却连掩饰也不耐,直直将冷淡显出周身。
分明气度风华皆不相同,却唯有一样全然相同——那就是,无论走到何地,都会尽夺此地风光。
望舒的影子激动到握酒杯的手颤抖了——真的如传言所道,质量好高啊!
恒奕顾自从容落座,翩然风姿不改,连为他斟酒的仙婢都不禁脸色一红。
他却恍然不闻,声音润如松风流水,清如氤氲风烟,其笑漠漠,温柔至斯,却生生隔了浮生的距离,千万努力也触不到的镜花水月一场空茫。
“恒奕,是否来迟了?”
凝滞的气氛奇异地松动了,望舒的影子了然点头,果然不愧是美人,一句话就有如此重大效果。
先前主力的伽蓝女仙沉吟了一瞬,才矜持地略一点头,眉目间仍有忧思,却仍克制着翩翩从容的温婉气度,声音温婉:“鬼王能大驾光临已是大幸,又何来迟早之说?何况不过微末小事,鬼王大人不知也自是无妨。”
伽蓝的话说得极是漂亮,从从容容掩过了这一场尴尬,又不轻不重揭过了方才关于紫皇的一页,一时间众仙神色都不由渐松。
恒奕微笑着听着,揉碎万千星光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感情:“哦,那么想必我方才得知的九阙神君与穹苍掌门不欢而散之事也不过谣传了?”
伽蓝面上的笑意如仲夏之雪渐渐融化,苍白厉色下意识一寸寸爬上她婉妙容颜,连带本因为鬼王容色生出的眼底波光,也渐渐绷成了金戈冷意:“鬼王在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呢?神君与穹苍掌门本就同出一门,又素来亲厚,这般的谣言倒真是可笑了……”
她急于辩驳而略急的声音再加上倏忽闪过的惶然之色怎么看都与从容镇定相去甚远,那所谓驳斥的一番话语中隐藏着的真实性也令人颇为费解。
但鬼王却好似相信了,一副恍然的神色抚掌一笑:“我就说……九阙神君与穹苍掌门皆是深明事理、通晓大义的,如今‘那面’情况还尚不好,总不至于为了个莫名的小女孩便当真闹得不欢而散了……即便真是,封印还尚有些时日……当务之急也该是全力注重‘那面’吧……”
一番似是闲话的话语却奇异地令诸仙都定下了心神,不再忧虑于九阙神君与重歌真人之间隐隐的剑拔弩张,而是专心回去欣赏似真似假的歌舞自若觥筹交错。
却似乎都默契地忘了,从头至尾未曾出席过的鬼王,又是如何得知九阙与重歌之间矛盾之因便是当年的紫皇,如今的小小女孩呢?
望舒的影子叹气,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原来不仅对少数人有效,面对这么多人居然也能坚持有效,莫非,其实是看质量?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恒奕可是能比师尊相提并论的美人,师尊都走哪震得那儿无数人失了神智,恒奕能有如此效果也是理所当然了。
众人皆默契地忘问,鬼王也自不提。
恒奕只闲适地拂了拂广袖,从容地以玉盏掩住眸中莫测之色,悠然只如谈论今夜星月如何地开了口。
“那么,镜宫‘那面’又该如何处理呢?镜宫‘那面’若是出了事,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我鬼界,我可很是忧心……”说着,指尖轻轻敲在玉盏上,漫不经心望住那个角落,唇畔笑纹渐深,“啊,对了,还有四海。”
被点到名的从头到尾一直装聋作哑的四海龙神眼见事情涉及四海,自也不能再作壁上观,轻咳一声便将目光移向重歌:“鬼王所言极是……本王自是不会畏惧镜宫‘那面’,可却不能不为四海中诸多子民担忧……还望真人尽快同神君寻出个解决之策来。”
重歌一直双眉紧颦,此刻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只不动声色。
只有与他共享了思绪的望舒影子才读出了他掩在端严礼仪下的抱怨——这个鬼王倒真是深不可测,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仍做姿态,将这苦差事交予自己。
镜宫“那面”虽不是大问题,却仍是麻烦,少不得仍要大费元气,昆仑如今面上风光,底子却也不如当年,又无九阙帮忙,哪还经得起这般盛大一战?他自己一推干净落了个轻松,还能得个好名声,却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交给穹苍,真是好算计。
只是如今……重歌眉心颦得更深,指尖随了沉吟于案上寸寸轻击……鬼王虽是摆明了不做鹬蚌,还要收渔翁之利,自己明知他的算计,却也不能拒绝,鬼王一语还真是拿捏住了穹苍的七寸,自己需镇守穹苍以防有妖魔趁人之危,穹苍虽盛,却加起来也根本比不得九阙,如今九重天隐以九阙、穹苍为主,若是独善其身不理镜宫也万万不可。
看样子,仍是需请九阙出手了……
重歌狠狠咬了牙,指节乍然收紧——如今九阙摆明了要护那妖孽,若要令他出手,他必然会以止越为交换。这般一来,那妖孽的事怕也不好再追究,看来,也只能先放下了。
咬牙掷下玉盏,重歌冷冷抬眼,话音只余了金戈般杀伐冷意:“鬼王与四海龙神不必担忧,此事,穹苍自是不会作壁上观。诸位放心,镜宫‘那面’之事,定然尽快解决。”
鬼王悠然一笑,当真是纯然一派好风姿,一泓春水潋滟殊艳,却只面上波澜不惊,波涛下暗流汹涌也只隐在翩翩风华里:“那,我就放心了。”
重歌亦是一笑,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字字句句却都是牙关里磨了千万遍的冷然:“放心,必不教鬼王失望。”
鬼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淡然起身,好整以暇端了个笑意迎上去,信手比了个礼,话音恍然对他带起的波澜起伏无知无觉,只在相约赏花观月的悠然:“今日确然得了个好宴,看了场好戏,可惜恒奕掌管一界,难以陪着各位偷得浮生半日闲,只得先行离开了。还要感谢众位倾情招待了。”
望舒的影子立时笑了出来,这鬼王看似谦柔温文,倒是言辞很锋利,寥寥数语已是揭破伽蓝女仙费心掩饰的真相,还将这在场众人皆比做了搏他一笑的戏班子,真是够犀利。
果不其然,重歌神色一变,却也不得发作,低眉拱手时指节都是颤抖的,更不提咬牙的力度了。
“送,鬼王。”
……
止越醒来时,已然身在浮云莲台外,那一片幻梦般的苍魂花海已不知所踪,而花海中的那个人也已如烟散去,仿佛从头到尾不过她一场幻梦,梦醒便如烟逝去。
低头看,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也如梦一般早已不见,那些血肉模糊的痛意似乎也只是一个噩梦。
噩梦……吗?
她痴痴地坐着,不知为何竟有了淡淡的惆怅……
真的只是一个梦吗?美得不可思议的花海,被锁在花海里风华绝世的红衣人……他似乎是说,他叫帝宵……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多了那个人,她的心情却全然不一样了,明明经了这等入骨痛楚,仍然不自觉地从心底晕出冶艳的甜蜜,一时间,竟还教她还有了几分留恋,希望……这梦不要清醒得那么快,那个人,亦不要消逝得那么快……
闻言的望舒,便彻底放弃般翻了个白眼。
只可惜止越并不知道望舒的嫌弃,因而她仍平静地伸手抚上鬓边潋儿栖身的桃花簪,想唤出同经了此事的潋儿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奈何潋儿还在沉眠,她轻呼了几声不得回应,便默了下去。
想必她是强行脱出十夜桃花受损的元气还未休养回来,还是叫她好好休息吧。
只是,这样,又只剩自己一人了啊……
咬着唇抱住了膝,止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倒并不觉什么深刻的悲伤,只是若有所失的怅然。
也许,只是,她还未学会真正悲伤。
长长吐出一口气,止越不觉抚上了眉心,帝宵冰冷的指尖滑过眉心肌肤的冷意似乎还未落尽,仍存着淡淡的清冷之意,有馥郁的妖娆冷香丝丝絮絮地缠绕开来,如烟似梦般的捉摸不定,似……如他一般。
他说这是他的礼物,那么他应该是真的吧……
她想要救的那个人,他明明是在笑,却那么寂寞,多么,多么像曾经的她,孤独到快要死掉了……
可是她有那么好的哥哥能带她离开那千万年永世的寂寞,给她一个她从来都不敢想的家,她很幸运……可是他,却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也不再痛苦?
止越就这样痴痴地想着,心头怅意越来越浓,全心痴痴地念着,竟未听见一声清冷却熟悉的呼唤:“止越!”
立于她三尺之外的望舒溜一眼怅然若失的止越,转了眸光丢给帝宵一个谴责的白眼,被他不痛不痒揭过去,反悠然去拍她的头。
望舒只得默默咬牙,状似乖巧地低下头去,才总算令帝宵妖孽满意,拍她的力道也放轻了些。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幕呢?
自然还要追溯到方才的北越雪原妖王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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