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开错芙蓉三生许
君妄山下有一座麟趾镇。
传说君妄山中有一只神兽麒麟,千万年前偶至此地后心慕此地风光,便定居于此,再不曾离开。这个传说真实与否且不做计较,麒麟流连此地的原因是否诡异也不再赘述,总之,此地麒麟传说就这么传了下来且渐次成了一桩佳话随时引人心慕。
及至后来,更是将这一折传说又翻出无数新花样来。
此地人皆说,每至朔月之夜,都可见到从山中升腾而起的耀目金光,足足延续一夜才会停歇。
人们都笃信君妄山中的麒麟神会保佑他们,且为之虔诚供奉,这般下来,麟趾镇虽不过弹丸之地,却是极为繁华的。
但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自两年前,每年朔月便会出现的神光莫名其妙消失了,居民都颇为惶恐。原本只是失了神光,居民均猜测恐怕是麒麟神不再保佑麟趾镇了,纷纷惶然去奉求麒麟神宽恕他们重新眷顾他们,可无论他们怎么求神拜佛也再未见过麒麟神光。
本来仅是如此,麟趾镇居民虽是怅然也无能为力,渐渐也就无奈安静了下去。
谁知这半年来,竟渐渐有村民无故消失,几天之后又神秘归来倒在路旁,身上衣衫尚存,却已化为枯骨返魂无术。
这一下,麟趾镇居民才是真正慌了,整个小镇笼在惶然一片腥风血雨里。能走的人都不迭逃命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些老弱病残乃至无家可归之人绝望等死。
麟趾镇唯一的客栈麒麟客栈老板已然耄耋之年,与病弱老伴守着这孤零零的麒麟客栈。前些日子他们儿子从京城匆匆赶来,接走了一双儿女,只留了他们一对风烛残年的老夫妻。
如今的麟趾镇已然一座空城,想也无人再来,老汉便唤着老伴早早关了门,以免那凶残的妖孽跑进来害人。
虽然他们都心知,那等凶残妖魔凭他们区区凡人根本挡不住的,连好些所谓修道人士也都折在了它手,他们这些人如今也不过等死罢了。
从前想想还觉哀色,如今再思及却已连恐惧都麻木,长长叹了一口气,老人急急催促着老伴落锁,却被一个声音拦住了动作。
“老丈且慢!”
以为是那传说中凶残的妖魔,老人颤颤巍巍惊呼了半声,慌不择路之下一路跌跌撞撞奔进了客栈,边跑还边凄声呼唤:“老伴快跑啊……那,那妖魔来了啊……”
正坐在炕上眯着眼补着老人衣裳的老妇一惊,手中针一颤,便扎入了手指,猝然带起钻心的疼。
她却也顾不上管,只一叠声催促老伴先走:“走……你快走啊……”
她早年间伤了双腿,如今一直不能再动,都瘫了几十年,平日里连拄着拐杖走几步都困难,何况如今?只会拖累老伴。
老人急得直搓手,却又不能真丢下老伴,想了想干脆咬了咬牙:“不走了……索性都活了这些年纪了,再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妖魔要杀,便一块杀好了,我怎能丢下你?”
老妇见老人不走了,还要陪自己一起死,急得双目泛红:“你说什么傻话……快走……我本就同废人一样了,何苦为我这么个废人而死……你走,快走啊……”说着急急去推他,想要将他推走,但腿上无力,手上用力过猛,竟从炕上扑了出去,直直跌向青石地面。
老人大惊,却来不及扶,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秀芸!”
想象中的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一道柔和的白光恍惚从虚空中生出,恰就势托住了栽出来的老妇,又将她轻轻送回了炕上。
大起大落之下,两人都惊魂未定地苍白了脸色。也忘了在意那莫名救下老妇的光带来自何方。
有一声清浅的声音淡淡响起,静如梵莲,清如皓月。
“还好是赶上了。”
两人下意识抬头顺着声音方向去寻,然后齐齐怔住了。
立在面前的那两人,莫不是神仙?
为首之人一身清冷白衣,丰神隽秀,遗世独立,紧随他身后的一个小小女孩一身紫衣,玉雪玲珑,整个人都好像玉雕出来的。两个人风姿绝世,比那些画里的人还美。可又好像那庙里供着的观世音菩萨般慈善悲悯的样子,让人一看就不由得安了心,定了神。
眼见这么两人来到这小小地方,直接让两人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神……神仙……”
望舒被贴满纸笺的脸已经黑得堪比夜幕,勉强念着这群人都看不到她才能安慰着自己不要暴走拆房,可这群人看不到并不意味就彻底不丢脸了,每次被一旁的帝妖孽拿那狐狸样的笑一扫,她勉强压抑的丢脸之感就会反弹,折出更深一层羞恼来。
偏偏她还不能生气,不止因为自己和他武力值的天差地别,自己和他又目前是这破梦里仅存的伙伴,更因为……这惨状完全出于她自找。
这些日子自从重逢帝宵,望舒便一直被他压榨兼打击着,觉得对人生都险些失去信心了。
这次趁了随止越他们出去,望舒也拾起了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斗志继续挑战帝宵,为了避其锋芒扬我长处还特意选择了打赌,想着法术心机什么的都斗不过你,老天总不至于如此偏心连幸运也斗不过你吧……
为此,她还牺牲自己特意将惩罚提做了被贴写了我很笨的细长纸笺,本来打算叫帝宵好好出个丑,反正这梦境里谁都看不到她,但能看见帝宵啊……
再然后……望舒就悲惨了……
从打赌止越走多久会想休息,到赌凭着九阙对止越的宠溺这段路会走多久,从打赌天上飞过的鸟儿是雌是雄,到路边跑过的兔子精修炼了多少天……望舒没一个答对的。
再于是,望舒不得不顶着满脸写了“我很笨”的素笺强忍着丢脸匆匆赶路,呼吸都要先把素笺吹起来才行,丢脸得望舒都恨不得直接闭气三天三夜了。
谁叫她当初为了陷害帝宵在素笺上动了手脚,下的法术会维持素笺在脸上贴满三日三夜,除非把脸皮一起扯下来否则绝无法子解开。
望舒可是个什么法术都嫌麻烦学一半的主,所以她很多整人的法术只学如何下,不学如何解——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郁郁再叹一口气,为了无视帝宵看好戏的目光,望舒强逼着自己把心神放到九阙止越身上。
和狐狸妖孽比起来,师尊的影子和单纯的止越都好相与得多了。
此时,九阙正不轻不重地颦着眉,虽然他本就是上仙,此次下界也正是为了处理君妄山之事,但事及“那面”,他还是并不愿他人知晓自己身份。
止越虽单纯,骨子里也是聪颖,看出九阙面色不好,知晓他不愿暴露身份,便笑着迎上去接过老夫妻的话:“老公公老婆婆可是看错了,这位是我师傅……我们两个人只是路经此地,还望婆婆和公公能收留我们啊!”
望舒欣慰地点头,这样软软的小姑娘才好嘛……某只狐狸实在太讨人厌了。
被点名的帝狐狸幽幽递她一眼,唇角一勾分明冶艳,可于饱经沧桑的望舒看来意味完全就等于你不想活了吗,当即收了眸光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看鞋尖,小心翼翼在心底补上一句果然很讨厌。
老夫妻对望一眼,仍未从方才震惊中醒过来:“可是你们生的这样好……又高贵得不得了,就像画上的仙人一样……”
九阙淡淡一笑,玉碎清冷:“老丈误会了。我们二人的确并非仙人,不过略修习过些法术,勉强能除些小妖孽罢了。”
两位老人原本是满心欢喜,眼睛都似亮了些,但听到他轻巧的辩解,满心的欢喜全都凋谢了,眸中星光立时陨落了下来,浑浊眸中竟闪烁起一层泪光来。
止越还在不明所以地看向那夫妇,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让那两夫妇这般讨厌自己二人,而九阙神色未变,眸子却沉了下来,沉吟一瞬又忍了下来。
气氛一时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不过一瞬,那两夫妇似乎是反应了过来,竟拉下了脸来赶人:“快走,快走……这地方哪是你们能来的?还不快走?”
止越一怔,九阙也不由眸中一冷。嗅到剧情气息的望舒眼神一亮,纯粹因为可以凑热闹的帝宵也是眉心一动,却都比止越九阙那对从容得多了。
止越到底未能忍住,见那老夫妻二人落泪,自己先急得面色都红了,几欲也落了泪来。
九阙看着,也不由心底暗叹一声,如此多愁善感的性子可真是糟糕。
引得望舒也在一旁猛点头,就是就是,万一上场打架的时候人家突然来一个温情戏码催泪,虐到止越哭得七荤八素时再来打她,简直都不费力气就可以搞定了?
这个习惯一定要改!绝对要改!不如先给她找些结局特别惨特别虐的戏本子先叫她看起来?而后再慢慢培养?
这边九阙和望舒均因了止越此事从不同角度颦了眉思索,中间的帝宵看戏看得不亦乐乎,那边的止越已经噙着泪迎了上去,对着老夫妇问了出来:“老人家怎么了?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我们……一定可以帮你的……老人家告诉我们吧……”
闻言,老人浑浊的泪眼立时一亮,转瞬又暗了下去:“唉,这般的事,又怎能劳烦你们……让你们也去……那些妖孽又岂是人类可以对抗……你们……还是快走吧!”
“老丈此言何意?”九阙眉心微颦,神色渐次冷寂下来,“我们二人皆是修道之人,并不惧此妖魔,老丈又何故如此?”
老妇本欲出语,才一启唇,又神色黯然地低了头,生生落了泪来:“修道之人……那又如何?那么多人……多么厉害的修道之人都死了……那妖孽厉害非凡,根本就是人类打不过的……你们又何必巴巴前来送死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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