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得结发同心长
数日之后。
“哥哥你要走?”
乍闻此语,止越不禁惊呼出来,惶急之下几乎把唇咬破,纵是看了九阙的皱眉,她也只当不觉,顾自黯然神伤。
望舒本来正不耐烦地递上一颗葡萄顺便恶狠狠塞进帝宵口中,闻言立时眉眼一亮,戳一戳闭目养神的帝宵,勾出个灿然笑意来:“喂,听到没,他们终于要走了!”
帝宵优雅回她一个白眼,拿起另一颗葡萄:“我又没瞎又没聋,听得到。再者他们出差干你何事。”
“可那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去新的地方开新的剧情了难道你不开心吗?”望舒颇是震惊看他一眼,不屈不挠接着扯他的领子半是撒娇半是威胁道,“你给点反应啊你。”
帝宵付以冶艳一笑,接过葡萄悠悠然去剥:“关我什么事。反正我总会有事情做的。”
兴致高昂的望舒立时被兜头浇了满满凉水,反应了半天才郁郁坐回去,声音立时降了下去:“哼,忘了你代替了这个戏本子里的帝宵角色当了男配角真是对不起啊。”
帝宵温柔给她顺顺毛:“人品不好这事不能怪你,看开点。”
望舒:“……”
望舒再度掀桌。
知晓自己和帝宵妖孽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望舒努力了许久逼着自己平静下去不去再面帝宵妖孽的锋芒,决定还是去读止越或者九阙的心声玩玩。
毕竟,他们两个的危险程度小多了。
方才得了重歌消息令他去君妄山处理镜宫“那面”的妖魔,却未提止越之事,九阙便心知师兄这是松口了,止越是暂时平安了。只是这君妄山一趟,也是少不得要去了。
九阙虽然担心止越,但念及君妄山是镜宫和六界连接之桥,而镜宫妖魔皆是上古传来的凶煞,一旦封印松动他们出了镜宫,后果不堪设想。相较之下,玉京殿有结界相护,虽仍不得不留她于寂寞,至少,他知道止越能够安全,那便够了。
他如今所求,便也不过她能好好活下去,平安喜乐,不记前尘。
既是定了心念,九阙便去同止越说了此事,好歹知会她一声再走,免得她又担心自己是不是又被丢了,却未料她反应如此激烈,几乎是他方一说完,就直接涌出了泪来。
望舒回以冷哼,止越这都算好的,师尊最开始丢下自己闭关的时候,自己从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惊动了九重天,进化到给师尊下泻药下到碗里除了泻药只有可怜巴巴十几粒米,再进化到拆了半座玉京殿逼着师尊留下来修而没时间闭关……止越这么乖巧,九阙你就知足吧。
而至于自己那些手段的结果嘛……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师尊只是抱臂默默观赏,等到她哭累了才幽幽说他最喜欢把人弄哭了,你再哭大声点我就带你走——而那时望舒已经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第二则嘛,师尊从容淡定看一眼那扎实一碗泻药,温柔笑着一口一口喂给了她——望舒泪,师尊你犯规,明明知道我没办法抗拒你的脸温柔一笑……
到第三则……望舒已经不想回想了。她拼死拼活用了数日默默拆了半个玉京殿,师尊居然只是信手用了个将玉京殿恢复至完美无缺,而后幽幽对她说你可以无聊的时候就来拆着玩……
拆着玩……拆着玩……
从此之后,望舒再也不敢阻挠师尊的闭关大业了。
止越自然不理望舒这一番血泪感慨,只是菟丝缠古木般怯怯却死死攥住了九阙的衣袖,仿佛如此便可以牵住他永不离开,眸中更是随了吐字潋滟起水色盈盈:“哥哥,越儿不乖吗?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可是我会很努力的!我会学,我什么都会去学,我会很乖的……哥哥你不要赶我走……”
望舒在心中默默为她倒数,还有多久会失败。
师尊和师尊的影子想来也是一脉相承,所以一哭二闹三上吊自然也没用……
然后,她就震惊看到了九阙想失笑,却忍不住淡淡心酸的神色,他温温柔柔抚摸她的发顶,语气缱绻简直可以拧出水来:“不会。越儿很乖,我只是出去一下,很快会回来的……你要乖乖呆着……”
望舒震惊地掰断了筷子,开始反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明明影子该和主人的性子一脉相承,对待止越和对待自己完全是两个极端啊……
幸灾乐祸看了半天戏的帝妖孽终于纡尊降贵开了口,可惜,开口便是剜心:“自然是因为你的人品了。”
望舒面无表情又拆了一张桌子。
望舒这一番破坏里,止越一直维持着闻言后怏怏垂头的姿态不再出语,九阙以为她终于明白了,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奈何他才想抽身离去,就被止越低低的声音止住了:“那哥哥可以带我去吗?我会很努力的,不会拖累哥哥的……哥哥不要丢下我好吗?”
九阙略是一滞,再开口时,音色渐冷:“越儿,我是去除妖的。那并不是好地方,我不会带你去。”
“哥哥!”
止越疾呼,九阙却只冷冷拂袖:“不必多言,我不会陷你与危险之中,你安心待在云歌馆,等我回来便是。”
望舒立时收拾回心情一击掌,好样的!当年师尊对我都那么惨烈,凭什么对你要如此网开一面啊……这样一视同仁才公平!
“可是……哥哥……看不到你……我怕……”止越的声音弱弱的,细细的,那般眼见浮木沉下的绝望,竟叫九阙不觉怔忪了。
她……青女……从不会有这样的语气,从不会如此无助……
她永远那样冷定强大,漠然睥睨八荒六合,那道背影,明明那样纤弱,却叫他永远也追不上……
那是……他的汉广……终此一生,不得追到的汉广……
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是她,却会有如此的无助……那不该是她啊,那个强大到了无情的女子,他的汉广之梦……
九阙不觉又是恍惚,指尖拼力抑在心口,仿佛就此便能压住那延绵而来寸寸入骨的悲哀……分明痛楚,可他却已分不清掩藏其下那痛是为什么。
入骨入血,渐次生长成枝叶缠绵的树,重重叠叠的细密掩饰下,一颗心牵着枝枝蔓蔓的疼。
那般近乎惶恐的陌生。
读了他的心声的望舒立时捂脸一声呻吟——她已经又想到了结局……为什么这个影子不能完全继承师尊的冰冷无情呢……你就不能学习师尊不事相思不弄风月吗?
他不知道那为何而来,又该如何而去,那种陌生几乎令他无所适从。但看着止越满眼的泪,仍是不忍,还是许诺般地回了她一句:“我会很快回来。”
“哥哥,很快……又是多快呢?”止越乖巧地不再提随他去,却忍不住无边惶然委屈:“哥哥觉得很快……但那也要很久……我很害怕,我只是想看到你……”
九阙愣了一下,似有什么温柔地拂动了心底掩藏深深的那道弦,泛开重重涟漪来,涟开涩涩的酸软,细细絮絮的痛意绵密:“越儿……”
望舒扶额,迎着帝宵毫不加掩饰的怜悯目光一边咬牙切齿一边郁猝得肝肠寸断。
“我会很努力,我什么都会做,不会做的我都会去学,我会努力着不成为哥哥的负担……所以,不要丢下我好吗?”止越咬着唇,手指攀着他的衣袖绕去袖间,自然而然握住了他的小指,“不要丢下我……”
九阙怔住了。
曾经也有一个人,握着他的小指,容色清冷,微笑却如十里桃花:“九阙,尾指藏红线……”
听人说,尾指藏红线,撩拨的总是人心最柔软的那一处。
纵他如何封心绝情,杀伐天下,也终究敌不过她尾指轻轻一勾的温柔。
深深凝视着止越,似欲生生逼出这不熟悉的躯体下曾经那个灵魂,良久良久,九阙才无奈叹出一口气,就手将她的尾指握紧:“戴好昆仑石,紧紧跟着我,无论怎样也不许离开。”
“我会保护你。”
抬头,将目光递向遥遥的廖远,望她笑如剪影,容色入骨清冷,流光祎祎。
曾经千万年,一闭眼就是她凄然的笑如剪影,然后流遍血色,将她清绝如月的容颜遍染凄艳的红莲华色,一寸一寸把所有旧日温柔燃成冷寂的残烬。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那曼珠沙华般冶艳的血色如永不餍足的凶戾巨兽将她寸寸吞没,一点不剩……
她只是笑,残破的容颜竟还是绝美惊心的,反反复复只有梦魇般的一句:“我只是想见到你……”
那是一生的殇,再忘不了的痛。
思及至此,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呢喃出生死的许诺。
“再也,不会错过你。”
望舒终于哭出了声,帝宵再度伸手给她顺毛:“从来没入戏总比自以为是女主角然后被人一脚踹出去来得好些吧,看开点。”
望舒被他安慰到哭得更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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