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绿衣知是当年曲

2024-03-13 作者: 妖辞栖迟
第80章 绿衣知是当年曲

第80章 绿衣知是当年曲

“他来了?”

出语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容色清俊,带着病弱的苍白,时不时剧烈地低喘几声,看似一派弱不经风的模样,只是眉目间时有精光一闪,又隐没下来。

此际他正裹紧了狐裘,平息下几声剧烈的咳喘,目光移向款款而来的女子。

“哦,看来活不甚久了嘛。”洞外,专心偷看戏本子的望舒只瞄了一眼就可惜地缩回头,轻轻一叹。

帝宵亦是溜了一眼也收回了目光袖手去拍她头顶,眉梢挑起冷淡弧度:“真傻了吗你,那人一看就不是人类,还是个颇为强大的妖魔,你什么眼神能把人家看成人类……”

话至尾音,却是幽幽接了半瞬沉吟:“不过说行将朽木,倒是不亏……他能活到现在,也还真是不容易呢……”

望舒的回应是熟练地摸出糕点去堵帝宵的口——她一介游魂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为人所知,所以可以潇洒恣肆狂放不羁,然领着男配角剧本的帝宵却不行,他一言一行不仅能被听到看到,还被整个妖界奉为圣旨,她可不想那双人听了帝宵的评论出来与他打起来。

她绝对不担心帝宵打架输了,她是怕帝宵一时兴起直接把这二人灭了,甚至直接放妖界出来为妖王撑腰,并与为这二人撑腰的什么九重天打起来——那还看什么戏,角色都被清干净了,谁知道这梦境的还原对角色有没有效果啊!

被糕点和望舒的识趣安慰下去的帝宵悠悠然停了话语专心去品美食,好歹将望舒吊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擦了擦虚汗,望舒摸出一包瓜子定神,这才有兴致转头继续观赏洞里的活戏本子。

“是啊,还带了一个小女孩,就那么独自而来,也不知打了什么主意……快来吧,这是今日的。”并不知晓洞外已有两个不期而来的看客,女子俯身置下不知什么东西,冷淡应了一句。

望舒磕开一粒瓜子,以目光向帝宵示意,这女子口中那个“他”,八九不离十该是九阙了。

可惜帝宵的反应明显平淡得多,只眼风完全不如反应般平静,犀利到望舒觉得自己整个侧脸都是火辣辣的:废话,你不算算是谁写的戏本子,你师尊的仰慕者当然要让你师尊存在感多一些了!纠结此事,小望舒你是有多想向吾辈昭告你的蠢良!

望舒被他霸气的评论迫得一缩,低调地回去默默嗑瓜子了——带着帝宵看戏实在太不好了,每次到最后都会把戏本子转为折腾自己折腾自己……

观者心情如何自然不在戏本子角色的考量里,于是那女子顾自收拾好了东西,转身看向瘦弱的男子,挑起了妙目关切询问,“你怎么样?今日可感觉好了些?”

她生的一副玲珑妩媚的模样,那容色并不如普通女子的娇媚,倒更像烈烈的红莲业火,灼灼的明艳却是不可接近的胭脂劫,眉梢微挑,端的是艳色无双。

望舒自方才起一直绷着神色细细盯她背影,如今总算见了她真面目,当即眉目一亮,又忘了帝宵的毒舌,直接抱着帝宵的袖子开始摇:“看见没?看见没?”

那女子熟悉的眉梢眼角间,冷淡而艳异的容色,可不分明是方才山林梦魇里美丽而危险的女主角。

只现在所对主角不同,女子选择的态度也不同。于是她收敛了妖艳可怖的笑容,略冷的面容上是薄冰般的淡漠,如壳一般掩住她伪装之下沉郁的温柔之色。

帝宵只是敷衍一哼,就开始黑着脸从望舒手中拯救她的袖子,辅以阴森森磨牙:“你再敢靠近我的袖子我就让你在原来那个世界也做一个游魂!”

望舒瞄一眼帝宵面色,小心翼翼挪开几步,安静了。

与此同时,那女子也走近了那男子,说着关心的询问,却更像例行公事的敷衍,也不顾男子懒做回应的模样,顾自将怀中物事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快服了。”

方才只顾看人还不觉,现下细看,才绝这病弱男子的安身之处的山洞也颇为精致,虽比不得楼阁府邸的秀致,却足见是精心地收拾了一番,起码以巨石细细琢磨出了床榻桌椅般家什的样子,一整张巨大雪狐皮就漫不经心地铺在石榻上,华丽的锦衾也随意拖曳下来,显然证实着主人的淡漠无心。

习惯地看着女子轻捷地收拾了安身之地,看着她伸来的手,男子也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动身去接。奇异的冷淡浮在他清隽的面容,倦淡地颦了眉,看上去只像精致的空洞偶人,唯有暗色眸间倏忽惊鸿一瞥的锋利光华还可证明这空洞蝉蜕下还有活着的魂魄。

像是没发现男子的不对劲,又或是根本佯装不在意,女子顾自收拾好洞穴,不容置疑地将药丸再度一递,执拗地逼着他接过。

男子顺从地接过,却不服,病弱苍白的面上一双星目秋水冷寂,灼灼盯向明艳女子,分明连话音都是孱弱不已,语气却是意外无比森冷:“这是什么?又是你用那邪门术法练的‘仙丹’吗?”

望舒和帝宵对视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意——不止罪魁祸首有了,动机也有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女子一怔,似是并未料到他有此一问,滞了片刻才迅速找回了理智,以一个清淡笑意轻描淡写过这一话题:“这的确是仙丹……你大可放心。再服三月,你的伤便可大好,那封印自也不再是问题……你就可以离开……”

“我问你,这是用什么练的?”男子喘了口气,苍白面上因了激动渐次染上红晕,令他冰冷眸子即便孱弱却更加冷厉惊心,不觉间,拳已攥出青筋。

正收拾着东西的女子不语,香肩却猛然一颤,倏忽动摇后又迅速平静了下来,只是笑容已失了颜色,徒留无奈的一片雪白:“少栾,你别问了……”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唤作“少栾”的男子一把将丹药掷了出去,那丹药顺势直直擦过她的侧脸又狠狠砸下去,用力之大,竟将她皎洁面容曳出长长的血痕,而后惨淡地蜿蜒下来。

她伸手轻抚那道伤痕,撑一个惨淡而绝望的笑意,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情绪,无痛也无心。

“这么快?”望舒很是郁郁地咬牙,“我还以为能再看看情深意重的好戏,什么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什么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什么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结果居然这么快就翻脸了……太不给面子了……”

帝宵懒懒看她一眼,应都懒得应了。

“少栾……”女子启唇,却只发得出这一个冷寂的名字,剩下,只是大片大片空茫。

她这近乎默认的姿态早已说明了一切,纵她沉默不语,少栾已然绝望笑了出来,似是痛彻心扉的哀凉。

“麟趾镇上那个妖魔,是你,对吗?”

发出了语意询问却笃定的质问,少栾不复偶人般的淡漠,苍白的面容缓缓绽出冷厉笑容,质地锋锐一如错金长刀击过金玉,琳琅清响一路飞溅。

“麟趾镇的事是你做的吧,强行夺取人类精魂骨血,就是为了炼这‘仙丹’不是吗?还有,若无你,为什么魔君会莫名其妙来此并替我解了封印?那是上神亲手布下的封印,你不要说是你解的!”男子越说语气越冷,方才还激怒的神色冷厉,一望之下反而更加怕人。剧烈喘了口气,他才能接的上方才的话,“你,又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魔君?”望舒立时眸子一亮,不长记性地再度去扯帝宵的袖子逼他把心神拉回来,“听到了没?魔君!新的角色哎!肯定又有新的故事了!新的剧情哎!”

百无聊赖之下,于是帝宵难得没有计较她对自己袖子再度的折磨,只幽幽递了她一个白眼:“一个魔君算什么?我不也是妖王吗?”

“哦……忘了你是入了这个戏本子的……还是重要男配角……”

平调应了一声,木然接上一句,望舒默默蹲了下去:

“你走开,我讨厌你。”

帝宵只得付以久违的默然无语。

女子咬着唇,春水梨花般的娇容惨白,血色映衬着更显莫名惊心的娇艳。她语气已近乎哀求:“你信我,少栾……我总不会害你……”

少栾只是笑,眸中浮起轻烟般飘渺的悲悯,神色却是怨抑绝望交集的复杂无比,灼烈到令人惊心那羸弱躯壳撑不撑得起如此热烈情绪:“你的确不会害我,可是,云篱,你却为了我……明明一介仙人……却堕落到如此境界……”

他眉心紧颦,爱恨二字说来轻飘,入得心底,却是枝叶缠绵深入骨血的树,一动便是绵密的痛,千万话语终究说不得懂不得,只有陨成一道幽幽叹息,将千钧之哀压在云篱心上。

渺渺数语不过牙关一启唇齿一碰,落在云篱耳中,并无刀剑,却比刀光剑影伤之更深。

“云篱……你真让我失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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