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相逢是恐扶摇梦

第83章 相逢是恐扶摇梦

“你倒醒得早。”毫无意外，这清甜婉约的声音该是方才那艳冶女子。

望舒也听出是云篱的声音，但惦记着她殃及了自己的事情便也不打算去和她叙旧——反正她其实无旧可叙也没法去叙，便只能懒懒抬了抬眉，将自己断然当做无骨藤萝趴回石桌上唉声叹气。

依稀记得，当初也是这般的山洞，高阔山洞，壁上缱绻附了一壁紫藤萝，覆下一瀑秀致紫色，连洞顶垂下的钟乳都是风姿不凡……

嗯……算了，少栾和云篱都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并不像帝妖孽那般口味挑剔，这个山洞略丑也就可以理解了……

咳咳，总之，山洞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被帝宵折腾得跳了一夜舞，次日腿软脚软堪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地醒来，却发觉自己被帝宵丢了……只余下八个潇洒大字“今次一别，江湖再见”。

望舒低眉看着手里帝宵留下的那枚内容如出一辙的桃花羽笺，默默开始磨牙……真是熟悉得可恨……

这档口，海棠色裙裾扶摇出青竹帘，牵引出这一抹艳色的主人来。

眉目如画，灵动出尘，怎么看，也不似个食人妖魅。

望舒更抑郁了……想当初，就算被帝宵丢了，还是被师尊捡回去了……

而现在，九阙丢了，隽离丢了，帝宵丢了，连师尊也没了，来的居然还是个姑娘！

就不能来个男美人安慰一下我吗……

“是你捉了我？”好不容易将这些絮絮思量连起大半，却还有些许碎片不得明晰，止越素来不惯压着问题，便也不客气地问了出来，倒是把本以为她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云篱惊住，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神色立时冷寂下来：“投鼠还需忌器，有你在我手上，九阙忌惮你便不会下手。”

望舒亦是颇为失望，其实她也着实期待止越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那也不会换来云篱的心软，却至少能换回自己的乐趣——反正九阙还没来得及教导止越丢脸与不丢脸的区别与边界，止越，应是还可以为望舒摆出一遭好戏的。

可惜……九阙也没来得及教导止越除了害怕自己被九阙丢下以外的情绪，止越如今淡定得令人叹为观止，令望舒深深扼腕。

“哦。”止越漫不经心点了点头，神色仍是一重疑虑，因了对云篱冷淡的不在意及对自己目前现状的不明晰而折去好学之心，“为什么？”

泄气看一眼顾自沉浸戏本子的两位姑娘，望舒再度幽幽长叹，继续把自己窝回去黯然神伤……反正她现在是鬼，也没办法计较他们人类的剧情为何进展如此慢如此诡异如此教人牙痒痒。

云篱并未出语，半晌，眸中浮起奇异神情，于羽睫投下的阴影里交错成诡异的颜色，承了半晌的沉默酝酿，竟顾自笑了出来：“是啊，为什么呢？六界无敌的九阙也会有在乎的吗？真是可笑……还是你，明明都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是的你，到底和殿下哪里相像……真是可笑啊，九阙，你当初可有料到过今日？”

云篱眸中晕起半明半寐的一漪水光，令她娇艳的容貌顿时失却了方才邪魅艳冶，反而只成绝望到一无所有的苍茫。

望舒眸子猝然点起光芒，倒是不料云篱颇为聪明，不知具体情节，仅凭九阙态度便猜出了止越身份，倒叫望舒不得不把对她的印象从为情所困的傻姑娘去一个字更正为为情所困的姑娘。

嗯，一字之差也是天差地别，是断断不可忽视的。

止越不解地眨眨眼，不知该做什么回应，只有继续漫无目的地盯着红衣女子看。望舒则是端了忧伤形容继续做背景，顺带着毫不客气承接着云篱的思绪聊以打发时间。

红衣的云篱也在看她，一双妩媚妙目紧紧盯着她，却渐次浮起似喜似悲的复杂神色来。

那样的一双眸子，明如镜寒如冰，任何些微的情绪都逃不过她冷淡的注视。

多么，多么像……

如同往事，也在那双剪水秋瞳里一同风化，灰飞烟灭……

似乎不敢再对上止越的注视，云篱一时心头火起，广袖冷冷一拂，满案物什立时丁琳当啷砸得满地都是，零落一地冷光。她不理满地零落的琳琅，只是近乎歇斯底里地对着止越吼：“不要那样看我！”

止越无辜地任她吼，向后缩了一缩暂避其锋，有些郁郁地咬唇。

“你知道什么！你又清楚什么！”终于有了机会爆发，且不是对着她心心念念的少栾，当下语意更冷了，“你又没有心，凭什么这样怜悯地看着我……这是我选的路……神，佛，都已弃我，何须你来再渡我！”

语无伦次的吼声渐渐小下去，云篱脱了力般跪了下去，用力捂住脸，纤指之间已有淋漓水意汹涌而落：“你明明没有心，你又怎么会知道……”

游魂状态的望舒叹着气，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夫唱妇随，学着少栾看开点吧，不要指望止越了，她和我最大区别不过你们能看到她听到她，此等问题上她比游魂还不如。

止越迷茫地听着，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知道，这种感觉，应该就是痛的感觉。潋儿说，那样的感觉会让人很痛苦，就好像一个人被夺走了最珍贵的东西，仿佛心口有什么被生生剜下的痛楚。

痛苦吗？

不明白。

“你丢了东西吗？”寻不出理由，止越索性自己询问了，“你这样痛苦，是不是因为丢了什么东西？”

乍听得如此询问，纵然仍心痛如绞，云篱仍忍不住一怔，她身侧，望舒也僵了一只手悬在半空怔住了。

“不是吗？你难道不是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被夺走了吗？”止越仍然问，不谙世事的纯真有时或许也是一把刀，并不锋利，却足以伤人至斯，“潋儿说，人丢了最珍贵的东西就会痛苦，就会像你刚才一样难受……那么，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云篱慢慢看着她，看得非常仔细，仿佛想透过这薄薄皮囊看穿这身躯下隐藏的另一个灵魂，可是，那秋水清寒的眸子，只有自己孤清憔悴的倒影。一瞬间，突然只觉出疲累，仿佛连这唯一可证明内心尚存柔软的怨怒也在无法承起。

望舒放弃挣扎地叹气——拥有青女这一层女主角背景果然好啊……上至男主角下至小路人全能凭了这背景对她另眼相看，环肥燕瘦……额，卫容潘貌皆在掌心，三千后宫佳丽……额，无数男主角男配角任卿挑选……不知道这个戏本子的写书人会不会写成女尊啊……不过她那么喜欢师尊，应该不会再喝其他弱水吧……不过，也不保证她就不能在梦里过一把瘾，她万一真把自己写作女帝收了师尊及其他美人呢……妖王帝宵鬼王恒奕可都是真绝色啊！

不提连久见师尊的自己也被他容色时常摄得发怔，那日浮云台上惊鸿一瞥的鬼王，优昙婆罗般一幅极致颜色……望舒托着下巴幽幽思量，唇角渐次蜿蜒起诡异笑意来……其实这样想想，也是蛮有意趣。

还好云篱不知道望舒的存在，否则无论要如何深情，她也会忍不住先停了戏本子去揍望舒一顿。

于是她还能撑着满满的悲伤，就像放弃了挣扎，无可奈何地化为尸体，即便如何努力，也无法再让冰冷容颜弯起笑意。

“最珍贵的东西啊……他不属于我。”

苦笑的话语出口，本以为会有片刻心痛，原来痛至习惯便成了麻木。

止越很快明白其实她并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因为云篱要的只是一场发泄，只是一个可以让她安心哭出来的契机，而自己，便恰好是那个契机。

同样庆幸，止越也看不到望舒，否则身为名正言顺的女主角的她也会丢下倾情投入的云篱扑过去揍望舒，而后说不定偷偷欣喜一下自己也许能得到收了所有美人的幸福生活……

“他便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云篱闭了眼，睫羽颤如断翅的蝴蝶，语气恍然，失了所有颜色，只得惨白叹息。

想明白了的止越便安心地听着云篱断断续续的诉说，面子上维持着一个优秀听书人，心间始终想着九阙。

哥哥发现自己不见了吗？哥哥会怪自己不听他的话吗？哥哥会不会找不到她了呢？止越咬着唇，几度思量后又摇了头，不会的。哥哥说，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思及此，止越也渐次勾起了纯然笑意。

哥哥说了，他说要带自己回家，所以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找到她，带她回家。她才不会担心。

望舒下意识想要冷哼一声，想了想，却只咬了唇默了下去，这梦境到了终局，也不过那个女子一场幻想，而只有自己，才能把这珍贵握在掌心。

师尊……师尊，也该是这样的吧，吾心之处，便为汝家……你，也是会无论我在哪里，都能找到我，带我回家，对吗？

望舒伸手抚上腕上那枚师尊赠她的紫藤萝花串，一道叹息，渺渺尽了。

“师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