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红鸾忆雪冷笙响

第96章 红鸾忆雪冷笙响

“真是麻烦。”

赫陵神色沉沉地瞪着那个纤弱的小女孩。

不知是受了何等重伤，明明已用法术为她医治，她却非但没有恢复，反而至今都还是一幅奄奄一息的样子，显然还有可能随时陨灭。

人类的生命，还真是脆弱。

赫陵黑着脸，久久看着那个血色披拂的小姑娘，下意识伸手替她擦去血色，反应过来后默然看着袖上斑驳血迹，终于无奈地叹一口气，叹自己果然是引祸上身。

他不过一时起意想要见识一下所谓的人心，才破天荒留下了这个小姑娘，哪知道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他向来不是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哪怕是对养这么个人类的小丫头，若是在养她之前就死了，他也实在不能欢喜。

他不是一个有仁慈之心的人，当年那魔女白梨同他可算至交好友，他依然能冷冷看她为了那个凡人无谓地执着乃至绝望地死去，最大不过在她死后，报复了一番那个凡人，逼得他做回可悲的凡人，而且世世代代做乞丐，受尽欺辱。

他可以冰冷地眼睁睁看着背叛他的妖魔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遍身浴血，跪在他面前面目狰狞地哀求他杀了自己，却仍旧冷冷地丢给他一个治愈的法术令他重享那万般痛苦。

他也可以眼也不眨一箭穿心无辜卷入他的战斗的妖魔仙人，在他的亲人友人前来质问时也冷淡以对。

一如从前，他刚出生时，魔界长老为他批出的命字。

赫陵，此生注定站在巅峰，强大无匹，寂寞无边。

他是无心的。

可是本来无心的他，在看到那个染血的小姑娘时候，心口竟也像是受了伤，翻出层层叠叠绵密的痛来。

他记得，从前，只有一次，他和一个仙界久负盛名的战将对战，七天七夜大战后，虽说他侥幸寻得机会杀了他，自己也被他的长枪一枪穿心，险些命丧当场。

他永远都记得那种痛，自心口而来，滚烫地延绵进血肉，连带着骨血中的生气一寸寸冰冷，枝繁叶茂地长出连绵不绝的痛。

这种痛，在看到魔女白梨的血披拂满地，染大片血色的时候，也有。

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朋友，化为一滩碧血，冷却在了风里。

现在，在看到这个小姑娘时，竟然又出现了。

赫陵眉目幽深，浮动着迤逦墨色，定定看她许久，才伸手将她抱起。

不知为何，她总会令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狐狸，小小的，白白的，皮毛柔软如同春天的云絮，是唯一一个在他练剑受伤之后会来舔舔他，温柔安慰他的存在，而不是责怪他怎么会犯如此的错误然后逼他再练习无数次。

只有那只小狐狸，是仅属于他，唯一的温暖。

但结果，还是他亲手杀了它。

那只小狐狸本来就是魔界长老给他的一个试炼，他们让他养这只小狐狸，日夜同食同栖，培养出深厚感情，却不过为了最终亲手杀死它，然后一步一步，杀死最亲最爱的人，直到顺着他们的心意，傀儡一般一刀一刀刻出一个他们觉得完美的魔界之主。

魔界长老说，赫陵，你是不能有心的。

他说的时候眼睛很冷，深深的墨色，仿佛久远的梦魇，能够遮蔽一切光明。

是，他说的对。

所以，赫陵亲手杀了那只小狐狸，将它的皮毛剥下烧成灰烬，将它的血肉做成一道汤，一口一口喝下去，从头到尾，看着翡翠碗里那一泓血色，一直维持着平静。

平静到，连他自己也像是早早死去的尸体。

如今连他也忘了，他那时候，到底有没有过心痛。

后来，他一剑穿进魔界长老的心，也是平静的。

那个长老的身子软软地垂下，眼神却是赞许的，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魔界后继有望。

赫陵只是面无表情抽回了剑，是长老教的好。

凝滞的血才终于喷薄出来，染红半面屏风。赫陵只是漠然地看着那些血在风中渐渐冰凉，一如当年看着他的小狐狸在他手上停止了呼吸，一寸一寸冷成冰雪。

之后过去很久，他渐渐除去所有反对者，一步步成为真正魔界至尊，他却越来越厌倦那些无休止的心计，更愿意窝在殿中不断闭关研习剑术。

那么多暗无天日的黑夜，他常常无端端觉得冷。

他从不承认，他其实，当真怀念那种柔软的温暖。

这个小小的丫头，就好像那一年只属于他的小白狐狸。

现在，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来阻止了——哪怕是，再养一只小狐狸。

呵……当年的小狐狸，他憎恶的人类……这个小丫头，实在是，有趣啊……

如果，留下这只小狐狸……

不知道，会不会，能养出有趣的结局…

赫陵深吸一口气，颦了眉，他再度看了看那个呼吸都是奄奄的小姑娘，攥了拳走出了大殿。

殿外，已是羲和高悬天际，洒下万千光芒。许久未曾接触日光，赫陵不由微眯了眯眼。

小狐狸，你会不会让我失望呢？

白梨加望舒:我才不会轻易地狗带。

奕子修加九阙:……你还是狗带了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