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未道惆怅是此心

第120章 未道惆怅是此心

“你在骗我。”许久，止越才勉强开了口，面上竟是勾了个笑意。

可那一段笑意也是咬得极狠，似乎在牙关间磨了千万遍，“你不过在骗我，要我为你所利用罢了。”

“九阙”则只是撑着那个冶丽的笑意，漫不经心端详自己的手指，话音分分明一段好整以暇的调笑:“你不是心底早有答案了吗？”

指尖一顿，缱绻地点上了止越眉心，唇畔弧度愈发妖冶危险:“你若当真不信……何苦还留在这里，听我废话呢？”

止越眉目乍然挣出三分厉色，合在咬着唇的姿态里，却也失了些杀伐冷意，回带出不自觉的脆弱之色来:“与你无关！我就在这里，不过是还要看看你这妖孽到底还有什么手段。”

“九阙”却笑得愈发冶艳，眉目清晰浮出妖红冷意来:“还真是痴心……难为你被断了情丝这么久，居然还能拼力挣扎着重新爱上他……你也是着实厉害，他也是着实幸运……”

“既是如此，不若我给你一个明白吧。”

说着，“九阙”悠悠闲闲抬起一只手，信手挽出个符印模样，唇畔笑意也渐次褪色成纯然讽刺，冷厉教人思及冬日最浓的霜雪:“幸好我吞噬了他的记忆，意外地，也学了这法术呢……”

止越容色乍然一白，几乎是下意识就要逃跑——若道风月为局，她就在局中，哪里能没有预感……

可这预感，太过沉重悲哀，她拿不起，也永生不愿拿起……

可她猝然奔逃的动作被狠狠拦在了披靡而来的灵力之丝中，“九阙”只是漫不经心勾了勾手指，那些绵密丝线便如有灵性般狠狠缠上止越的手脚与关节，立时将她紧紧缚在丝线罗网之中。

而那些光晕宛然的纤细灵力之线全数被挽在一只手中，且正一寸一寸收紧，仿佛在以近乎缱绻的姿态将她拉入怀中，可动作却完全与温柔搭不上边，那只修长的手指尖翻飞，毫不怜惜地在小女孩的手脚关节拉扯出冷然伤痕来。

眼见不得逃脱，止越也不再挣扎，索性抬了眼狠狠瞪他，拼力咬回一道痛呼。

“真是不错的眼神……我倒是希望，待你知晓了，哦，相信了真相，会否还有这样漂亮的表情……”“九阙”遗憾般叹出一口气，一双凤眼幽幽眯起，点起眼角眉梢一段春风，流映一脉多情。

唇齿间话音缠绵，挽着纷繁灵力长线的手却是愈发用力，那无数条灵力之丝上凝聚的灵气宛然流火炙烤，无可奈何地于空中流转残韵一瞬，随即消散于无形。

随着丝线的崩断，止越被重重束缚的身体也失了凭依，当即软软栽了下来，被“九阙”眼疾手快伸手挽住，以一只手狠狠环住按在了怀中，空余的一只手亦是冷冷抚上了止越眉心，指尖渐次燃起灵力之焰来。

止越眸中终于无可抑制浮出了惧色，唇被咬出一片血色淋漓，偏偏又被“九阙”的手狠狠按在怀中，加之方才那些束缚她的灵力之丝，断裂的只是外面，余下的却还绕在她的血肉里，温柔却不容置疑地困住她所有挣扎，她几乎是抱着求救命稻草的心态焦灼呼唤望舒，却久久不得她的回应，直到“九阙”的灵力狠狠打入她的眉心，她才听到望舒一道分明艰涩哀然却决绝至极的声音。

“对不起，我想知道……”

止越便是一怔，而“九阙”亦是攫住了这一瞬机会，指尖翻飞狠狠将符印按入了她的眉心。

止越眸子猝然一黯，乍然又浮起烈烈青焰，终又无可奈何冷了下来，与此同时，潋艳水光终究无可奈何涌了出来，止越震惊听到了望舒一声再也无法掩抑的痛哭。

那是压抑到了极致的惨烈呼号，直至逼出哀绝如斯也不得抒解半分，凄厉撕扯心血肺腑。

……

“你……确然不会后悔？”

夜，偌大小城寂寥一卷，迤逦墨色蜿蜒若永不魇足的巨口，伺在一旁等待着吞没一切。

一豆清光曳在客栈窗口，轻烟湮翠样的柔，却是冷冷对抗着那诡秘墨色。

一道纤弱身影静在镜前，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模样，婉约处教人思及早春第一抹新绿，却已宛然新雪一片清婉灵秀，最是一双眸子，落星河一川光彩转侧，却不合年纪地含着重重沉郁哀色，随了水光明灭氤氲成漫目不解忧抑。

止越容色分明苍白，朱唇几度开合似欲说什么，终究，也只得默然了下去，只近乎痴狂般以指尖似哀似怨轻抚镜中小女孩容颜。

许久，才是一道叹息。

“你当真………决定好了？”

应了那道叹息，本该只映着小女孩容颜的铜镜却是涟漪一动，渐次浮出同一张容颜下不同神色来，镜外分明只是忧色，镜中却早已满面泪痕。

只是此刻，镜里镜外两人均对这诡异到了可怖的画面毫无所觉，仍各自沉浸心绪之中。

镜外止越收了手点在瓷瓶上，眸中水色浮沉分明叹息之色，却只以着悯色压抑着水色望去镜中:“虽说……你我早有约定，可到了如此境地，我………到底也不能坐视你这样………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总会有的……止越……”

镜中止越只听了镜外“自己”焦灼的劝慰，却只是笑，冰冷泪痕蜿蜒下来，面上仍是沉沉哀色，反郁积得更沉更烈，终究承不住地闭上了眼，声音亦是恍惚如梦。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她乍然睁眼，眸中水色犹在，却已是冷冷决然:“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伸手覆住双眼水色，镜中止越话音都是颤抖:“望舒………我不是不知道………我根本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也没有……”

镜外的止越，望舒咬了咬唇，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安慰，只有虚软回她一句“不是……”自己，也觉惨淡。

止越却仍是笑，水色淋漓里一个笑，拼了命攒出明丽艳色，终了只得一句凄凄:“我不能喜欢上别人，也不能被别人喜欢上……可我明知不该……明知不能……却根本压不住那种感觉……”

望舒亦是闭了眼——如何能不明白……止越这番心思，又如何不是自己的心思呢？

若非入了此梦，若非有止越说明，若非那个“九阙”解咒……她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她是如何地爱着师尊，又是………如何，被他亲手将情丝掐断……

亲手……一寸寸掐断她所有爱恨……

为何会对师尊那般在意……为何会那般期待他百年来寥寥的相见……为何会那般珍惜他送她的那些东西……

那些珍之重之收好的，外袍，桃花树种子，苏合木琢磨的归越花风铃，糕点，桫椤花串子……

终于有了答案……却已经沉重到了拾不起……

止越的痴心，止越的决绝，止越的不顾一切，止越的万劫不复……

她望舒又何尝不是这般呢？

明知不该，却还是压不住那份悸动，任由它抗着抑制越来越汹涌，越不能越深刻，最终化为说不出而覆水难收的绝望，一遍一遍凌迟着皮囊下相思刻骨的心。

止越呢？千般相思搁浅年幼的皮囊说不得懂不得，痛至撕心裂肺也只得强作欢颜，还要撑一幅天真神情无知无觉地做戏，其下万般柔肠，无人知，亦不可说。

可……算下来到底谁更幸运呢？止越纵是绝望，纵是痛苦，至少还能知道她心里始终挂着的，那个相思入骨的人是谁。

而她望舒，连这样默默喜欢的机会也没有。

奕子修，她的师尊，连这样的希冀也要收走……

明明她不求结局不求回报，只求能守着这份欢喜默默候在他身边，哪怕一生只做个他爱闯祸长不大的徒弟……

可他不允。

他连让她喜欢他，都不肯。

这般不愿，那为何，还要留我在你身边？

明知，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还会爱着你，你永远要用那法术一遍一遍斩断我的情丝……

为什么……

“望舒……我不问你，今日解了咒到底想起了谁……”止越哀然一笑，话音已是祈求，“我不问你，你也不要阻我了吧。”

“无论如何，我都想求一个答案……”笑意一寸一寸被泪打湿，她却还是拼力撑着笑，“我一定要知道，他到底待我做什么？为何这般护我伴我却不允我爱他……拼命要断绝我一切情丝，却还要把我留在他身边……我要知道，为何我被困在这里一遍遍痛苦轮回……我到底是怎么死的……这到底与他有没有关？”

“望舒……我想知道……”话至尾音，已是凝噎不可闻，那是……溺水的人在绝望中赌上一切的执着，不顾一切，不死不休，幻想着可以逃脱命运的泥淖……

望舒亦是闭了眼，伸手盖住了双眼，亦寸寸覆住了那稍纵即逝的，分明怀恋，分明回忆，分明执着，却到底不能掌握在手中，只得无可奈何回到寂寞的神色。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可若正在我辈，又为何，要永生求不得？

她如是，止越亦如是……

“我帮你。”

她定要求一个答案，她和她，都在寻的答案……

“无论如何。”

无论，那答案是什么，无论那答案有多痛苦，亦无论那答案，会将她带到如何万劫不复的境地……

“也会帮你。”

至死，不悔……

早早就说了，师尊才是真男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