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风月不闻一眼收

第121章 风月不闻一眼收

这本该是相约柳后月下的一段好风情。

流月迤逦，慷慨投下渺渺水烟般一丛冷光，花影扶疏将月色疏疏一剪，于冷香间漏下莹莹光斑，漫不经心留了一线清凉尾巴，透着暧昧的柔和轮廓，折做温柔流转，意态疏懒地变幻着神明之花扶摇不定的姿影。

似乎……一切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对？

就在这恍惚一瞬，枝叶秀颀的树木骤然起了一波诡异颤抖，而后竟是宛然被注入了什么秘魔之力，漏泄下令人骇然无比的变化来。

人间最为寻常的梧桐翠叶，此刻却被惊醒一般疯长起来，随后在浓绿之间又折出了墨色的花朵来，这合着月光看来越发诡艳的花朵一路爆出，却绽不足一瞬又迅速凋零，连带着桐叶翠色也如过水点墨一般枝条褪去，失却心力地彻底垂下业已失去生气的灰色败絮，而那凋零的墨色花朵之间，似乎还能隐隐惊鸿一瞥花朵大的诡异人面。

“你们有多大把握？”

弹指之间落叶成灰，墨衣男子冷冷挥开枯缟败叶，低眉扫了一眼混杂了诡异丝缕的残枝，虽是明灭不定却分明可以感受到那丝线上熄灭不久的灵力之焰。

“是他了。”另一个墨衣男子也自暗影中走了出来，同色墨衣，于方才那男子身上便是冷厉的夜色，而于他身上，却又分明折出了温润的墨玉柔和，而他颦了眉走到了方才那男子身畔，才得看见他手中还握了一柄烟雨色油纸伞，虽是愈显翩翩佳公子模样，却于这暗夜中显出了诡异之色。

“七分。”最后应语的是一个白衣男子，水墨一卷，冰雪一川，如今颦了眉更显冷然，“他有读人记忆惑人心智之能，又有变化之能，颇是麻烦，不过他夺了湛渊剑，虽多胜算却也有自毁，只要他用剑，我便可以控制湛渊反噬他。”

“他好歹也是昔年魔君之一，怎会不知晓湛渊性子，怕不会动用，只拿来削弱你。”撑伞男子眉目更沉，隐隐一点忧色浮出。

“逼到他只能用湛渊不就行了。”最初的墨衣男子容色更冷，已有了隐隐不耐。

“倒也不失好办法。”撑伞男子点了点头，目光递向白衣男子，“你以为呢？”

白衣男子眸中厉色一闪而逝，指尖已是燃起了灵力莲焰，显然已是默认。

合了他指尖一动，那两位墨衣男子也动了手，眉目冷然的那位顾自将凛冽一段剑光挽在指尖，撑伞男子亦是容色冷肃下来，撑开了手中纸伞撑在三人头顶，唇边喃喃几语，将那一方伞面烟雨渐次化入真正烟雾，一寸一寸沁入了三人体内。

不必什么招呼，三人已是同时动了手，身形刹那做了一道流光向着远处那道虚空中渐次凝聚人形的云烟冷厉而去。

这三人，自然就是九阙、隽离、赫陵三人了。

本来以九阙六界第一人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该斗不过这等妖魔。

然这魔物最擅迷惑人心，以情感为食，九阙看似冷然，心底却是情绪复杂无比，最是不能抵抗这等玩弄人心之魔，几乎折去足足九成助力，这才只得求助当年唯一撑过此魔物摄心的赫陵。

此刻，那虚空正渐次浮出身形的妖丽男子，便无疑是混元了。

他此刻正漫不经心逡巡四周，眉目浸着妖红冷意，笑意薄薄讥峭不觉令人想起什么异兽獠牙的嶙峋冷光:“倒是不料……那个冰块，竟也有个那么有趣的徒弟……”

那段幽幽话音毫不掩饰带了轻巧调笑，暖昧的意态却是只觉不详:“真是不知，点明了这件事……那个人，那个丫头，能给我演出什么有趣的故事来……”

而下一瞬，他懒懒的神情便摇摇欲坠了，甚至浮出了惧色来——一道墨色龙卷梦魇般披靡而来，剑光余韵迅速结了一尾墨色长龙，沿着剑光迤逦的轮廓，浮出了冷厉的墨色流焰，合着墨龙恣肆冲突的冷厉鳞爪，以不容置疑的姿态降临至他身侧。

混元面色彻底惨淡了，眸中满是心底浮出的梦魇般恐惧，却还要拼命咒骂以召回自己飞速而下的运势兼以给自己寥寥一句安慰:“赫陵？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没死透，我自然要来让你死透。”

许是还抱了些微希望，混元话音始终带了试探，直到听了这熟悉至极的声音，面色才彻底灰败下来，疯狂地闪着回光返照的光芒，“你骗我！你不可能！你……”

一个你字，断在了喉中，混元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恰对上了眉目冷然封冰的九阙，他手中灵力之剑的光焰还在自己血肉里汹涌，一寸寸吞噬着自己所有生机。

“我的记忆，岂容你拿来放肆！”冷冷宣了一句，九阙狠狠将灵力之剑推进去，任由那点焰光于混元体内彻底爆开，映他容色半明半寐。

混元被九阙赫陵二人各自一剑几乎是钉在了剑上，身躯同剑光相接的地方，都被蒸腾而起墨色云烟，而后失尽心力地迅速飞散。

随着嘶哑惨叫声，混元的身躯很快被剑光还原为暗色云烟，又翻卷着寸寸消逝。

而在混元看到那道撑了颦玉遮缓缓走出来的身影之后，面色才终于崩溃，话音失了一切风流多情只余歇斯底里的可怕笑声:“好……当真是好……我区区一个魔君，居然出动了三个人来剿灭……一个魔界之主，一个六界一人！此生值了！值了！”

歇斯底里的惨笑里，混元突兀又是冶艳一笑，话音带着狠狠的厉色:“不过，九阙！你一定会后悔的！那个秘密……已经被说出去了……她已经知道了！你以为你还能粉饰太平到多久！你且记得！我纵是在地狱，也定会笑看你自食恶果！”

最后一道话音，带了彻骨的不详，消散在了冷厉风中，九阙定定看他那道残烟也无可挽回地消失，心底却是不觉浮出了不详之意。

那个秘密……什么秘密……

到底被谁知道了……

……

“无论如何，我都会带走她。”

并肩作战的余韵还未消散，失了混元，月下这三人也果然如混元所言不再粉饰太平，冷冷放出了平静之下的波澜暗涌来。

“你带她走？”赫陵也只是冷冷看他，眸中渐次勾出一分讽然来，“她是我的小狐狸，你又是凭什么带走她？”

九阙笑意封霜万里，眸中都是凛冽剑光:“我是她的……哥哥，自然能带走她。”

赫陵却是讽然一笑:“你带她走……你如何有资格护她？”

“你护不了她。”九阙亦是冷冷，眉目却分明暗色支离，“这天下，唯独我可以护她。她只能回到我身边。”

“哦？”赫陵竟是饶有兴味笑了出来，“那么，她是如何通过封印独身到了魔界，奄奄一息的？而你，又怎么杀个混元还要我帮忙？你如何敢说你还能护她？”

眸中分明痛色一闪，九阙却将话音咬得更狠:“你不会懂……她必须留在我身边才能活下去。这六界……只有她，能令她活下去。”

赫陵眸中厉色涌动起来，九阙亦是冷然与他对视，眼见二人交锋更厉，隽离终于忍不住扶额开了口:“你们为何不去问问，她要和谁走？这般轻易地决定她的人生，对她难道公平吗？”

九阙同赫陵指尖都是一紧，却，都在一瞬后默默松开了。

“我……想跟哥哥走……”

顶着三人灼灼目光，望舒将唇咬出血色间冷然一道雪色，指尖亦是将衣袖攥出斑驳痕迹，却咬着牙拼力吐出了几个字。

她答应过止越的……定是，不能失约……

可是……赫陵……

目光触及到九阙松了口气的眸色、赫陵震惊至了痛楚的浓烈注视，望舒的指尖更狠地掐入了掌心，几乎是补救般毫不犹豫地爆出了一句:“但是……让我同赫陵单独道别！”还刻意将单独二字咬得极重。

九阙本颦了眉要拒绝，可看了望舒那近乎绝望的哀求神色，眸中汹涌的水色，一声拒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冷了脸顾自走了出去。

隽离眉心一动，却并未多说，也跟着告辞，留下了望舒同赫陵二人。

望舒几乎是在赫陵眸光扫过来一瞬就低了眉不敢看他，咬牙半天，竟是只能憋出泪意宛然的一个字:“我……”

赫陵竟是在笑，容色锋利一如剑光，可是细看来，却并非素日那近乎无情的冷寂，而只是放下一切的流水淡然:“我从前发过誓，一旦我的小狐狸要离开我，我纵然杀了它也不会教他人得到。”

“可我，永生，杀不了你。”

望舒眸中猝然涌上一重水意，染她面前一片混沌，连赫陵神情都几乎看不清。

“你问了我那三个问题，我还是不懂。可是我想去懂。”

“所以，你想离开，我也不会怪你。”

望舒几乎已是咬不住凝噎，她很想答他，却终究不得……

她许诺不得赫陵。

她和她的心里，不是九阙，也会是师尊……终归都不会是他赫陵。

无论是谁，都留不得他身边。

可是……说不得。

“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所以……”

最后的话音，断在赫陵的伸手里。

望舒任由赫陵抱着，亦是伸手环上了他的背。

太淡的一抱，无关风月，却是哀凉。

“你还会是我的小狐狸吗？”

赫陵的声音遥遥递过来，竟是失了一切冷淡豪情，只余怅然。

“永远。”望舒狠狠咬了唇，亦将话音放得决绝无比，“我会永远是你的小狐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