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参商零落忍回顾

第140章 参商零落忍回顾

轮转镜台之侧冥海猝然掀起滔天巨浪，镇压海中久不得出的魂魄也应了这一隅喘息之机咆哮起来，一时间血涛中万魂嚎哭，鬼啸裂天，海中巨浪更是隐隐结做血色长蛇，巨大的蛇尾一翻千里，带动惊天血浪刹那吞噬向周遭席卷百里海域。

帝宵同隽离神色皆是不自觉一冷，鬼王却是递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手势，指尖一点身侧豸皇，豸皇立时得了解放般咆哮一声，遽然化身流光冲了出去，呼啸卷向滔天巨浪。

而那冥海也似得了感应，千万魂魄爆出齐声怒嚎，血色波澜亦是迸出炸裂涟纹，猝然结做一幅古老图腾撕开海面，升腾起烈烈血云，竟是咆哮噬向偌大轮转镜台。

可惜这一番挣扎也不过徒劳，恒奕面色八风不动，薄唇一启，冷冷吐出古老咒语来:“承天之运，顺吾之志。”

合了他声音，豸皇一口咬上已成巨蛇之象的万千魂魄，只是那么轻飘飘一扯，就带出尖锐一道鬼啸，巨蛇轰然一声爆开，各自敛回魂魄，不迭地各自奔逃回冥海。

“逆道问天，命以何为。”豸皇心满意足落回轮转镜台，继续将自己乖巧窝在恒奕身畔。

“覆命循心，应吾之愿。”恒奕容色更冷，指尖凛凛结印御起龙渊、赋岳双剑结做龙卷携卷回奔逃魂魄，上万道剑光星坠般游移撕开血色天幕，齐齐轰向波澜失力暂且平静的冥海。

“皇天后土，为吾而助！”一道血色龙卷带了恍然开天辟地威势汹涌而来，却偃旗息鼓在恒奕指尖，被他狠狠压入止越心口，璀璨雷霆遽然不死心爆出凛冽光华，被他肃容毫不留情一剑击向九霄之外，断绝了万千魂魄最后挣扎。

刹那间万籁俱被斩成寂寂，一片苍茫里，只有恒奕冰冷声音合着血色静静滴落。

“我引了十万罪魂化为魂气修复止越魂魄，她，已无碍。”

……

“你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

盘龙镇柱之上，星沙之径连做隐隐一幅宏伟星图，空中遍布的血腥之气消散了不少，却仍晕在青阶之上，蜿蜒出冶艳图腾来。赫陵偶一低眉，眸中便是恨色厉厉。

一轮霜雪之月悬在空中，远不如素日清静，居然浮出些许戾气来。

墨色火焰自古朴高远的盘龙镇柱寸寸燃烧起，渐次蔓延成大片绚幽焰云，墨色光焰映了冰冷月色，近乎惨烈的一卷水墨，隔了百丈仍能觉出那雄浑戾色。

赫陵只是冷然一笑，煞白怒意自袖间绵绵浮出，凛冽灵力寸寸蔓延开来，刹那催黯流转的墨色火焰。

重歌面色也猝然难看起来，冷厉一哼，剑光便结做一道新月，卷着凛冽灵力携卷风霜而来，剑光几转连成一弯飞鸟图腾向着赫陵扫去，耀目光华几乎将空中残余血气尽数搅碎。

赫陵讽然低眉，唇畔弧度讥嘲，指尖流光一动交错出几道金铁之音，竟是不闪不避径直横腕迎了上去，手腕几转撕开剑光之网，轰然一声烈响，爆出漫天血气来。

重歌手上剑光遽然黯下，面色猝然浮出恨色，他竟不料，赫陵重伤之下还能出手这么一着直接将他这一剑灵力化去，他这一击，教重歌直接损失了千年功力。

还真能教你如此嚣张！

重歌面色狠厉，双袖化出乾坤阵，五行之力疯狂聚拢，刹那天地元气被疯狂引来汇入他袖间阵图，其间飞鸟文书救的偌大一个杀字随了五灵之力注入光华越来越盛，已是隐隐压过日月之光。

九阙则只默然握剑，剑光隐隐浮着乾坤两仪之型，清冷月色重重修罗符文，竟是生生幻化出一方静海，菩提莲忘于海面绵绵绽放，一羽一叶风致绝世，却都蕴着毁天灭地的剑意。

“我纵是执迷，你又能奈我何？”赫陵这才冷笑，辞阙剑化苍龙锁他身侧对莲海虎视眈眈，他身上遍布妖异的冶艳符文，延绵做一袭完整魔血战甲，执剑而立姿态决绝如欲上断天地。

可，只有他知晓，他已然是强弩之末。

他的能力一直只能同九阙齐平，纵然九阙为止越燃尽修为，但在被六界镇玉救回后，非但未曾削弱反而足足令他的修为提升十之三四，再加上同样九重天翘楚的重歌，他其实并无半分胜算。

而且，这一日来他已经苦苦支撑很久了，费去追杀止越的所有仙人，重伤蓬莱之主白洛笙同四方二十八星宿之主……就算是全无胜算的九阙重歌，也还能拖了他们一天不能分神对付止越，已然可以欣慰了。

然而……还不够……

他不敢赌……鬼王那法术能有几分胜算，又需要多长时间……如若中途被打断，会不会比如今还要糟糕……他都不敢赌。

他唯一能做的……他只能给他们尽可能多的时间。

赫陵再度咬牙逼下涌到喉咙的一口血，神色寸寸沉下来。

来不及了……他这躯壳……来不及了……

若是他死了，九阙他们再无阻碍，便能够轻易找到止越了……而她若是被他们找到，止越，便再没有希望了。

不能叫他们找到止越，无论如何，也不能……他的小狐狸，他没有办法保护了，却也不能任由她死在别人手里。

他没有办法打败他们，却还有办法……暂时封印他们。

只要拖着，只要让他们找不到……就好了……

赫陵看一眼血色淋漓的指尖，渐次勾起寂寥笑意来。想来，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这一生，前半生皆是墨色，直到遇到止越，才开始有了颜色。

若是失去她……若是回到之前那样冰冷黑暗的日子，他已经不能想像了。

那样活着的是魔界之主，那样能活下去的，也是魔界之主。

而赫陵，其实从来都讨厌黑色，讨厌冰冷……所以，在那样的黑暗里，赫陵活不下去。

魔界之主可以有很多，赫陵却只有一个。

他想做的，一直都只是赫陵，不是魔界之主。

从前不能自主，现在，无论如何，也该让他为自己活一次。

魔界还有诸位魔君，止越还有鬼王帝宵，他都可以放心了。

剑气厉啸一声化为七色迦陵频迦，十四金翼齐展流光，惊天动地一重鸟唳里，七道星坠华光汹涌扑去九阙莲海，一尾鸣撼九天，一尾轰鸣九幽，一尾惊破八荒，一尾动荡乾坤，一尾斩破鸿蒙开天，一尾斩破末法之世，最后，皆汇入那一尾奔赴万千菩提莲忘的金光，毫不犹豫化入了莲海波澜！

竟然是无比的安静，所有人皆被这近乎悲怆的一剑摄住，竟也只痴痴看着七道光芒汇入莲海，看那迦陵频迦于莲海间肆意呼啸，每一道鸣叫，都会带得一朵菩提莲忘凋谢，带得九阙容色雪白一分。

他们就那样静静看着，赫陵化出迦陵频迦，血色披拂却固执地以迦陵频迦鸣音所结的音海困住了他们。

魔血战甲于他身上招摇过最后一瞬光华，无可奈何黯淡下去，赫陵眸中嗜血鲜红一寸寸转为死亡的灰败，执剑之姿却无分毫动摇，顶天立地令九阙都不由忌惮，宛然上古古剑蛮荒的苍凉，一瞬带了亘古的久远，划破时间苍穹的古朴之感。

却，是为了凋谢。

他静静看着面前一方苍茫，唇畔却是渐次浮出了一抹笑意来，似乎透过血色看到了遥遥一个灵动人影。

这样……就可以了吧……

小狐狸……他初遇她，她遍身鲜血，奄奄一息，可是连那涌出体外的血都是暖的。

然后她醒过来，那样活泼泼的娇俏神情，完全不似重伤初愈，巧笑轻慢，明耀瞩目，闯入他的生命。

她对他巧笑倩兮，明媚的眉眼，像是他唯独有一次在人间看见的烟花，明媚恣意，乱花迷眼，杏融暖春，耀目至盲的流眄。

她月下对他叹息，墨玉瞳仁晕着光彩转侧，水色淋漓也是光华流转，分明哀愁落下，拂落却是温柔。

她离开时的微笑，朱唇咬出艳色梅花间一痕雪色，却是坚定，薄冰浮着的软，却是每个棱角都锋利，将他刺得甘之如饴。

她在盘龙镇柱漫目血色里的一眼，暗夜晨昏，羲和望舒朝生暮死，重重叠加的无望。等到绝望，等到朽烂，拼命挣扎出的一眼。

指尖寸寸游移，似欲抚上虚空里少女温暖侧脸，血色眼底惊鸿一瞥幽微光芒，流转墨色一瞬深沉起来，许久，却只是颓然放下。

这样……就好了……

只是如果真有来世，再遇见，你不要再是我的小狐狸了。

是什么人都好，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是我的止越，就好了……

那道山岳般巍峨身形，终于，倒了下去。

至死，不曾松开过剑。

剑尖，有一个小姑娘亲手结的如意缕迎风飘摇，寒露枝上的幽幽翠色，孤苦伶仃地横在满地血色里，却奇迹地没有沾上分毫血色。

写这段的时候很忧郁，我好喜欢赫陵的。而且不知道为啥到了最后一句我满脑子冲田，薄樱鬼里他死后的那柄剑，当时直接哭瞎。土方挂了我都没那么伤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