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一朝歌碎空思量
似乎方才还是阳月灿然一幅曦光,转眼已是阴月离离,漠然从云烟中迤逦出冷光支离。
古老的魔殿依稀皆是冰雪铸就,穹顶高远却已非当年豪壮,周遭更是苍茫一片,再无半分从前喧嚷,星辰巨柱支离向天托出苍蓝一幅天幕,恍惚山河巨兽之尸为时光挫折去血肉,只余怆然骨架,纵是躯壳不复,却仍带着沧海般豪壮气势。
止越一身白衣坐在最高的星辰巨柱之上,明明背靠虚空,她仍是漫不经心斜倚风中,指尖懒懒勾着一壶酒。
月色披靡而来映下明明灭灭流丽光影,染她眉目发间一片雪白,恍然也被时光染做风霜之色,她却眉目凛然,眸中封冰万里,只在目光落在身下神殿之时漏泄下些许温柔之色。
一如当年,殿宇宏阔,处处琳琅叠枝灯树,九重叠枝红烛明灭,晕榻边那张容色冷肃的脸也似温柔几分。
止越眉目一瞬恍然,唇边却是勾出更冷笑意,分明讽意沉沉。
仿佛天地之间,只余这一具巨殿尸体同着一个守墓人。
极度静谧之下,突兀而来的足音踏碎满地月光。
星辰巨柱间刹那涌过风声一脉,仿佛怆然尸骨间带出的低声呜咽,渐次归于沉寂。
止越眉目八风不动,唇畔笑意却是奇异暖了起来。
“我还当你不会来。”
回应她的是一道冶艳冷笑,慵懒的肌理珠玉琳琅,缱绻成春溪一阕轻轻易润春色一川。
“吾辈不来,你岂不是要将这掀翻了。”
他今日竟是未着红衣,一袭墨衣随了步步行来迤逦出流影淡淡,本也该化入这夜色,偏偏一双眸子褪了曼珠沙华殊艳显出其下玄冰清寒,俨然蕴了星河一川,怎么也令人无法忽略。
止越却似乎当真被他这寥寥一句讽刺刺到痛处,眸中暗色一轮,才猝然握紧了酒壶,自嘲般低了眉:“我还能做什么?”
“不过不想叫你也卷进来。”
呢喃般渺渺一句合了突兀风声茫茫落地,帝宵眸中妖红讽色一滞,淡去些许冰冷,话音勾出漫不经心恶意来:“笑话!我不掺和你,他便能放过我?”
止越指尖一紧,溜过帝宵的一眼分分明忧悒,却是一语未发。
帝宵看她神色,眸光一闪,心下已是有了计较,广袖一拂已是提身坐上了另一根星辰巨柱,慵慵懒懒倚了下去,毫不客气对她伸出一只手来:“万年的扶波春缕吧,自觉点。”
止越眸中总算晕出笑意,信手将酒壶抛了过去,攥紧的指尖渐次松开,略是懒散地垂在身侧。
到底是。还有什么没有变。
至少那个人,还一如当年……
她想起她初次见他,红衣的男子慵懒躺在她手植的辛夷花树枝上,艳冶红衣漫不经心蜿蜒在堆云花枝间,点墨一副烈烈风华,也不挽发,墨发混沌在如火的红间,间或漏一寸雪白肌肤,应握了玉笔泼墨素卷的修长手上执了酒坛,十分自在地向口中倒。
可惜……
“你不必想了,那是真的我。”
止越颇是一怔,竟是反应不及地回了一句“什么?”
帝宵眸中讽色一闪而逝:“太玄归一阵精妙无双,不过钻研个百年,入得此阵,也没什么了。”
“你……”止越眉心一颦,心口渐次漫上奇异叹息。
“乾坤六合,唯独你一人合吾辈心意,死了岂不可惜。”帝宵漫不经心打断了她,“也不过被太玄归一阵搅乱了些许记忆,出了阵法便也无事。”话至此处一声冷笑,“他也真是好算计,任谁人落入幻境便被幻境记忆替换,还真是一辈子走不出来……”
分明冷淡态度落入止越眸中却是奇异熨帖,尤其比了她数十万年执着的那人……不觉便是轻声一笑,借了冷淡话语匆匆掩了心中涟漪,“你总是有理由。”
“是啊。”倒也不反驳,帝宵饮尽壶中酒,笑意带上冷意:“一出太玄归一阵记忆回归,便知道你那么大动静,若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枉活数十万年了。”
知晓帝宵面上疏懒,骨子里其实最是自负,如今为了自己竟是被算计千年,必然心有不虞,止越也不计较,只定定看了月色:“我欠他一条命,必然要还的。”
帝宵只是漠然端详酒壶。
“还好他们忌惮盘龙镇柱不曾再动那里,好歹叫我敛了他的魂魄碎片。”轻描淡写掠过日前九重天一行,止越顾自低了眉,“如今也不过去龙宫一借龙骨龙心。”
龙骨化躯,龙心敛魂,自然足以教赫陵复活。
只是复活赫陵所用必是不止一具龙骨龙心,被他人夺了先祖尸骨并如此折辱,任是龙宫如何良善温和也必要拼死一搏了。
看来,她果然下了决心了。
循了这一念,帝宵抬了眉:“那他呢,你打算如何?”
止越自然知晓他语中所指,只寥寥回了个虚弱的“日后再议”,自己也觉心虚。
如何……
她要如何呢?
一息停滞,帝宵已知她答案,当下讽然一笑,眸中嘲弄之色直接燃成业火:“你倒是个痴情的。”
止越猝然咬牙,却是回应不得。
她确然还存着……妄念。
帝宵想她一举斩断情丝,她却不能那般洒脱。
从青女到止越到望舒,一世三生,她都不曾看透。
一上九重天,她便自仙童纷语中知了真相。
奕子修分明还被锁在六界镇柱,身代六界镇玉净化混沌浊气,他那般光风霁月之人,如何会舍下六界下六界镇柱。
那日的“奕子修”,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纵然他不来,不过为了六界,为了他所谓责任,可是他若是真想杀她,总会有法子寻出空隙。
可他没有。
何况,他分明可以直接杀了止越,却偏要违逆重歌,大费周章借了太玄归一阵替她做出个名为望舒的美梦。
那她是否,还可以……
“他杀你两次,负你两次,给你区区一场幻梦,你便能全数原谅他。我看佛祖也妄称佛祖了,他都不如你大慈悲吧。”帝宵语中恶意已是掩饰都懒得掩饰,“紫皇,魔皇,我看是委屈了你吧,你可分明是青佛啊。”
止越指尖一紧,却是不得反驳。
是……
可是……
她确实……
还想赌一把。
她不信,他能骗她骗到太玄归一阵那么大的代价。
止越猝然抬头,答非所问:“月亮出来了。”
帝宵眉目一颦,方欲答她,为她这一语的淡然一滞,不自觉也抬了头。
天际,阳月已现出明亮一痕。
“我想赌一把。”
流光渐次攀升,一寸一寸噬净天际墨色。
“就用此次返魂。”
突然觉得,帝宵大人其实……是个死傲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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