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镜外无归水月梦

第150章 镜外无归水月梦

“报——”

初晨之时，紫气东来，正是修炼最好时候，重歌作为穹苍派掌门，不同奕子修的漫不经心，自然早早到了祖师大殿召了穹苍弟子修炼，可这难得闲适，也被突兀而来的旷远钟声所搅扰。

钟声沧然，自九重天重重绵延开来，一音沧海，一声红尘。

东皇钟。

随着钟声寸寸叠加，穹苍派弟子面色亦是逐渐苍白下来。

七十二声东皇钟，可是已经很久没这排场了。

东皇钟为九重天尊位之证，素来只有最为宏大的议事方有资格鸣东皇钟昭告天下，声数随着议事重要程度渐次递加。

到底出了何等大事，能引得数万年不曾响过的东皇钟连响七十二声。

有人乖觉，立刻从记忆里寻找从前东皇钟消息，竟是惊恐发现，唯有每次天地大劫之时方有七十二声东皇钟。

这一下，没人坐得住了，无数弟子心急如焚，不过因了重歌冰冷面色勉强将惶恐压在波澜不惊之下。

前来送信的仙人恰赶上这般情状，看了偌大穹苍派森严氛围，惶恐到险些腿软，拼了命才撑着自己声音不曾颤抖。

“昨日，紫皇止越强闯九重天，视九重天于无物，一路杀至盘龙镇柱，一剑将盘龙镇柱毁于一旦……方圆百丈皆成废墟……”

沧灵木所铸的掌门之位竟是被重歌一掌击碎，重歌面色浮起古剑沉厉的怒意，削金断玉冷厉一片：“便无人可拦？”

那来使险些被重歌气势逼得腿软，一怔之下才寻回心神小心翼翼答：“无……无人可拦……”

再看重歌面色，已是墨色一片，合着眸中阴鸷入骨，竟是逼得穹苍弟子不迭跪了下来，生害怕触怒了掌门令重歌先拿自己开刀。

“若是教她再这般来去自如，我看这九重天也不必要了。”重歌讽然一笑，凛冽一眼俨然刀光剑影临身，那来使只是苦着脸，无可奈何叹出一声，“是啊。这次不过盘龙镇柱，谁又知道下次会是什么……”忍了忍到底是忍不住了，那来使狠不能将牙咬断，“保不准，就直接冲进哪个仙人的府邸了”

合了他这一句，殿中穹苍派弟子面色齐齐一变，幅度不一内容却是相差无几的惶然。

是啊，那可是魔皇，从前更是青女，实至名归的九重天至尊，还不对这九重天了如指掌。如今九重天连个拦得住她的人也没有，她如今不过毁了个盘龙镇柱泄愤，若是改天思及这些年苦楚一怒之下杀上九重天，他们岂不是全要交代在这里了。

“当真无人可拦？”观了观殿下弟子们神色，重歌揉了揉额心，终究缓和了语气率先开口，来使定了定神，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一眼重歌面色，看重歌容色不复方才冷厉，方才出了口：“能拦得住的，倒也不是没有。”

“自然便是如今六界镇柱那一位。”

重歌眉心狠狠一拧，分分明含了煞白怒意，却是倏忽间敛回波澜不惊一泓暗色：“师弟如今守在六界镇柱压制混沌浊气，着实抽不开身。”

来使亦是面色忧虑，思忖一瞬却是咬了牙：“如今混沌浊气吸了千年已是大好，余下的只需仙人们慢慢绞杀也罢。至于六界镇柱镇压的那些，九重天还有一枚盘古青莲莲子，纵是比不得六界镇玉，也至少能代替六界镇玉镇压一段时日了。”说着，面上浮出惨白惧色来，“如今当务之急，可是要尽快寻人镇守九重天，免得那妖孽如入无人之境，祸害了九重天！”

重歌眸中分明讽意，低眉一瞬已是伪装到无懈可击，眉目微颦，一派当真忧愁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既是这样，我便去好生劝一劝师弟。”

……

“听清楚了吗？”

幽暗静室内，重歌漫不经心端坐案前，毫不客气将方才九重天来使带来的一众文书扫至地上，方才抬了眉神色凛然盯着跪在案前的青年。

容色清俊的青年便是跪在案前，却也颀长一如修竹苍劲，积雪松润，清寒里风姿秀逸。凤目里春溪行遍，皆是朗润温雅。此刻，归阙神色凝重扫了一眼散在面前的文书，眸中分明涟起一层忧色。

“徒儿听得明白。师尊，这紫皇如此嚣张……是否要徒儿下界追杀……”

重歌却是摇头，唇畔渐次勾了个锋利的讽然笑容：“你杀得了她？”

归阙跪伏姿态立刻拔得笔直，清朗眸中勾着烈火般决然：“纵是身手不济，徒儿也定会拼尽全力，定会为师尊接除这一大患。”

“好了好了。不过叫你传个话，又不是要你的命，这般模样作甚？”重歌面上厉色浮出，“此人现在杀不得也不必杀，日后我自有安排，你如今做好这一件便可。”

归阙面上浮出一丝犹豫，却是谨慎跪了下去，不再贸然开口。

“将这消息，好好传到六界镇柱。”重歌亲手扶起归阙，眸中暗色支离聚成灼灼业火，“若少了一个字，你便不必再待在九重天了。”

归阙神色立刻回归谨然，毫不犹豫拜下了身去。重歌似笑非笑看着徒儿身影，竟是颇有几分期待。

借了白洛笙之口从蓬莱传出复生之法，更刻意提了赫陵魂魄因了那禁忌的一剑被锁盘龙镇柱，果不其然引来了止越。

没有奕子修和重歌的九重天，对于止越而言，怕是简单至极了。

我真是很好奇，冠冕堂皇说着谁也不会放弃的九阙神君，当真遇到了这般绝境，到底会如何选择。

……

“她……当真做了？”

昔年风姿绝世的九阙神君一身白衣，原本风神俊逸，如今一袭白衫下却是瘦骨嶙峋，无数冰冷锁链六界镇柱绵延而来，钉过他每一寸骨，每一段肉，绵绵密密锁住心脏，将千万年来的混沌浊气传到他的四肢百骸，借着他的血肉之躯净化那浊气。

归阙其实同这个名义上的穹苍君上并没有几次会面，然而他当年一剑倾天的绝世风姿却深深印入他心，很长一段时间内，比之真正师尊重歌真人还要尊崇。可如今看到他成了这般模样，归阙心中竟也不觉哀伤起来。

见这年轻人默默发呆，奕子修不得不再促一声，才看到归阙被这一句勾回心神，连忙谨然行了礼：“师叔，千真万确，归阙决然不敢有丝毫隐瞒。”

奕子修看了他神色，却是一声叹息。

他自然知道……想必不会有假了……可是……仍不自觉想赌一把。

是啊，青女，止越，望舒，一直都是那般性子，恣肆随心，从不肯受半分束缚。

本就该知道的。

他到此地镇守六界镇柱，也并不如他人猜想那般正义凛然。

他不过是逃避罢了。

逃避又一次选择。

他杀了青女一次，又杀了止越一次，实在，杀不了她第三次。

所以他不惜反抗师兄，名义上斩碎止越魂魄，暗地里却立刻将她魂魄投入太玄归一阵法，借用轮回之力修复她的魂魄，并为她创造了一个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她是无忧无虑的望舒，他是终于可以毫不顾忌对她好的师尊。纵然每次都是他分了一半魂魄入那太玄归一阵法幻境陪她，那些日子，即使寥寥，他亦能看出她的快活。

他原本想着，就算困他一辈子，也要让她让她永远只做无忧无虑的望舒。

可是，人算不及天算。

她到底还是挣脱了。

带着满腔的恨，带着覆水难收的绝望，彻彻底底成为回不去的紫皇，毫不犹豫走进他们彼此的结局。

他终于无能为力了。

奕子修长长叹息了一声，再睁眼，已是无懈可击一片冷厉。

“去告诉重歌，我想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