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七弦无心却相忆

第155章 七弦无心却相忆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浮生茫茫，不过白驹一瞬。

佳人流影似还婉转案前，倏忽绿衣入黄土。将军横刀似还烈烈风中，转眼参商离枯骨。所谓悲欢，纵能倾天动地，销魂噬骨，却也抵不过白驹一途。

生前如何鲜衣怒马、翻云覆雨，茫茫浮世枯荣过，也不过他人案头话本墨色寥寥几行。

百年之后，昆仑山。

百年前容华倾天、一剑萧然的女子已被红尘默契忘记，余下些许记忆，竟只有街头巷尾说书人口中亦真亦幻的传说。

“却说，那紫皇一人一剑出了镜海，一剑竟斩得昆仑镜海断流，刹那封冰万里，当是时，惊雷轰鸣，沧月千里，周遭满是仙人妖魔，却无一人敢于拦她，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了昆仑山。”

昆仑山下登仙镇，凭了靠近昆仑，不时得见山上真正仙人，便更名为登仙镇，收留着对昆仑抱着无边热望却不得触摸天道的凡人们，渐渐也成了宏大壮阔一个城池。

可怜这些凡人，一世心存妄想，总以为只要心诚，终有一日能被昆仑山上仙人得知，而后被接引入山修行天道，却不知，九重天何等自矜，纵是一重天也离人间天涯之远，人间这座所谓昆仑山，不过是仙人们安慰人间蝼蚁，换回诚挚信仰的区区影子，罢了。

也正如此，如今八荒六合皆对止越讳莫如深，唯独不被在意的人界还能听到止越的话本子。

登仙镇最为偏僻的酒肆中，一个满面风霜的老头正有气无力拨着弦，慢慢悠悠讲着那段合该埋入黑暗永世不出的故事。

“她冷冷一笑，道‘天不容我，不必有天’！而后一剑斩下，将昆仑一剑劈碎……”

老头一语未尽，已被旁的酒客一摔筷子打断，横眉冷目颇是不耐烦模样:“我说老头，你有完没完！这故事都讲多久了？不能换一个吗？”眸中精光一动，笑意清晰带上几分恶意，“听说这个，什么紫皇，六界算得上最美，你不如给我们讲讲她的风花雪月啊！这才精彩嘛。”

话一出口，立刻得了颇多赞同，半数唯恐天下不乱，余下的也当凑热闹不置可否。角落处原本默然自斟自饮的一对年轻男女齐齐动作一停，那女子指尖一动，却被那男子用筷子击停:“稍安勿躁。”

声音分明一脉冶艳，转折间却蕴着入骨冷厉。

老头只是默然，苍老枯瘦指尖俨然老树虬结，却不管不顾仍是拨拉了出铮然一道呻吟，眯了眼睛继续说:“紫皇一人一剑断了昆仑山，更是逼退了六界之首的九阙神君，漫天神佛竟是无一奈何得了她，任她悠然出了镜海。”

先前出语的酒客眸中戾气一现，竟是撸起了袖子:“嘿！我说，你这老头听不懂人话吗？叫你换一段！谁要听这仙啊妖啊打来打去，又不香艳。”

有了他的牵头，其余无赖也跟着起哄:“就是啊！谁要听这无聊的！”

“说是有多厉害，最后还不是被神君封印，鬼知道这会儿是不是骨头都化了。”

“就是，难得长那么好，不来点风流韵事，岂不是浪费！”

“就是就是！老头，你听到了没！”

那老头指尖几动，琴弦颤出嘶哑长鸣，他只是低头，木然重复:“紫皇方是天下第一人，那年被封印也不过因为被暗算……否则她那等惊才绝艳人物，绝不可能……”

话音未落已被一个茶杯掷中了眉心，刹那带出淋漓一道血色，老头抬手摸了摸眉心，无悲无喜到了漠然。那角落女子又是一惊，猝然起身，又被身畔男子生生拉着坐了回去。

那酒客听不到满意故事，又见老头字里行间有意无意为那妖魔歌功颂德地开脱，虽并非正义之士，可百年前人间一场浩劫却不会忘却，如今听了这一番话，当下生了怒气来:“你这老头，不是妖魔化身吧。竟然为那妖孽开脱！”

为这一语一惊，其余酒客也思及当年劫数，容色各自浮出忌惮来。

当年紫皇两度出世，一回盗了六界镇玉，放出了混沌浊气污染六界，引得无数仙魔堕落，凶性大发四处造杀孽，人间又不如其余几界天生修为，纵有惊才绝艳之人，也是杯水车薪，待到一切结束，已是满目疮痍。

好不容易休养生息千年，紫皇竟然再度出世，更是直接杀入四海，斩杀龙族族长大败龙族，引得龙族沉寂千年不再响应人间祈祷，还好九阙神君及时出现斩了她，否则还不知要出什么大祸。

凭着这段历史，纵是不得亲历，仿佛也对那紫皇有了切身恨意，小小酒肆刹那出了无数英雄，豪迈开口便要拯救人间:“来啊！打这老妖怪！叫他现原型！叫仙人们把他收了！”

“是啊！杀了这妖魔！为民除害！”

“杀了他！为民除害！”

为了区区一段故事要人性命，人性，也不过如此了。

一片喧嚣里，始终不曾有所动作的年轻男子起了身，指尖一点便将喧攘酒肆定住，似笑非笑看向身侧女子:“听清了吗？”

及至此时，老头才看清这一对男女形容，当下竟是狠狠一怔。不提那女子眉目婉转，衣袂翩然，宛然桃花春水一段风流，那男子更是风姿绝世，红衣冶艳血色妖娆，馥郁着鲜妍血色展开华丽的古老图腾，齐聚天下艳色也比不得这一眼风流。

老头定定看了那一双人影许久，却是猝然浑身颤抖——并不因为恐惧，而只是等了太久近乎绝望的痛苦。

“他们……他们竟敢如此非议止越阿姐！明明当年……”少女一派山水灵秀的眉目如今蕴着灼灼恨意，竟是恨到说不完整一句，“明明是阿姐救了他们……”

红衣男子只是讽然冷笑:“他们可没这么好的记性。”

这红衣男子自然是帝宵，灵秀少女却是许久不见的潋儿。

奕子修当年去十夜桃花不过为了止越一人，潋儿不过顾及止越随手带出，随后便一直留在玉京殿桃花林中修炼不教打扰止越，也是止越温柔还时常看望潋儿，真真正正当她至亲姐妹。及至止越破了封印成了紫皇，止越被封印，参与了这段风月的潋儿自也身份尴尬，许是怕潋儿知悉一切影响未来手段，奕子修索性抹了她的记忆送入人间成了寻常花妖，若非帝宵去寻，潋儿怕也要就做着桃花妖浑浑噩噩一生了。

论起无情，奕子修当真最是无情。

“不过是因为奕子修封印了止越，他们如何诋毁，止越也不能出来一剑杀了他们，他们自然有恃无恐。”帝宵面色更沉，冷厉笑意直至触及说书老头才略敛锋芒，“你倒是个忠心的。”

千百年风霜，千万年折磨他皆已歆享，如今却被此人寥寥一语勾回痛苦过往，老头眸中水色茫茫，竟是毫不犹豫扑将过去狠狠磕下了头来:“殿下，救救主人吧！”

我家女主不可能这么轻易挂掉。而且，她也不会一直这么痴情，等到男主将她所有痴情磨掉，止越也该彻底看透了。

还有，你们猜，这个老头，是谁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