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何必缘浅托情深

第164章 何必缘浅托情深

他等的结局，终于来了。

帝宵葬天皆已离去，天地茫茫恍惚唯独他二人，奕子修眸中涟漪一动，痛楚间似是隐约希冀拂过，下意识近了一步迎上她，伸手似乎还想捉住她肩头，指尖方起又无可奈何落下，寥寥一语似乎已耗尽他半生力气：“止越，我……”

止越亦是起了身，素色衣袂扫过残垣断壁，回带漠然一段风声，她却不迎奕子修话语，只是低了眉，伸手从满地沙尘中将潋儿离去之地那一枝业已枯死的桃花好生拾起，将那枯萎桃花珍之重之收入怀中，方才缓缓抬头奢了奕子修冷冷一眼。

一眼望定，宛然剑锋入体，分明并无伤口，皮下已是血色淋漓，那一瞬，奕子修竟也是一怔，指尖不自觉抚上了心口。

止越薄唇抿出冰冷一条雪线，冷冽的眸光沉了曦和辉光，从此只见夜色深茫，一片墨色封千里，入目枯冢一片荒芜，仿佛已绝望到极致，生无可恋，死无可求，偏又不得生，不得死。

奕子修指尖一紧，微末笑意牵出淡淡弧度，却已不知该做悲做喜，茫茫然将手收回覆在双眼，久久，讽然牵出一道渺渺叹息来。呼吸都痛入骨髓，却艰难地吐出那个提起一次便伤一次的名字。

“青女。”

是青女，是紫皇。

是九重紫霄姑射山人八风不动的姿影，桫椤花下漫不经心一语指点。

也是风声里一袭血衣，那个血色里的笑容。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如咒如孽，入茧入劫……

九重紫霄那一道河流，跋涉过数十万年风尘脉脉，一川烟波一如既往轰鸣耳畔，几万年不变，不灭。

而他，再也逃不开。

“出你的剑。”空灵的声音自上古而来，是神女魔皇相匹配的无上气度，没了青女冰冷间纤细希冀，没了止越柔软间怯怯的欢喜，没了望舒笑意间小小的狡黠，那般冷厉无双，倾天地六界，却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奕子修的手指痉挛般握着剑，眸中水色一方间挣扎着入骨痛意，力道之大甚至连指尖都蕴满血色，掌心剑鸣沧然，却仍是未能出剑。

“出你的剑。”止越冰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绝美容色失却蕴了深情的一切灵动，失了红豆婉转的眼波，去了相思明媚的笑意，终于，褪尽红豆脉络相思底子，只余无心无情风雪一卷。

奕子修几乎发了狠地攥紧了剑，眸中厉色分明浮起，却是咬牙闭了眼，冷冷的应了一声：“不。”

止越便是冷冷一笑:“是不肯，还是不敢？”分明依稀菩提莲忘绝世之色，入目的潋滟却已是淬了毒一片锋利，“还是，不会？”

奕子修蓦然抬头，发狠般攥着剑，身侧已被剑气封出冰雪十里，却咬牙低眉始终不看她的眼睛。眸中痛意灼灼燃起，勉强冰封在一方水色之下，也挣扎着要将这叹息灼成一路业火。

止越又笑，血色点染胭脂河，洗风雪渺渺也成业火，一寸一寸妩媚至极：“我忘了，神君怎会不舍？你能三番两次杀了我，也能轻易逼得我众叛亲离，好不容易我能死了，你却把我祭为阵心永生永世锁在太玄归一阵里，变成不死不灭的怪物！”

那点笑意终于撑不住恨意，渐次灼成了悲哀之色：“你真是恨我呢，恨的要我永远也死不了，生生世世被锁在十夜桃花里，太玄归一阵里，昆仑石里，带着记忆无尽轮回。一遍一遍想起那些痛苦，永生永世承受折磨。还要对着你给的一场幻梦感激涕零。”

“奕子修，你永远比我狠。”

她执拗望定他躲闪眼神，半真半假勾连妩媚，指尖缱绻般遥遥抚过奕子修眉目，声音放得极柔极软，竟恍惚还能读出红豆婉转，笑意却晕着风雪清寒。

“杀了我，神君大人。”

奕子修只是怆然后退，狠狠闭了眼，唯独他自己知晓，那八风不动的眸子早已水意宛然，十方清净早渐次燃起幽咽烈焰，一寸一寸，灼灼行遍，将所有爱恨痴陈燃茫茫然一场灰烬。

“为什么不动手？”止越眼中没过锋利的月色，最终只湮成凄然一笑，“是怕我死不了吗？现在为什么不散了？九阙神君，奕子修。”

她又逼近一步，眼中盈满淋漓的月色，却在不复温柔，锋利如银刃上的银芒。

奕子修看着她神色，哀绝痛绝却生生压抑着的凌厉与执拗，明明不该出现在她面上……明明，她还可以好好的……如今，却当真无可奈何了……、

他拼尽力气让她一次一次回来，成为止越也好，做了望舒也罢，不过求着她好好活着，让她此生不必如上一世耽于风月惨淡结局……他拼了命对她好，说是补偿，赎罪，什么都好，只想她快活平安，做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做青女，不做紫皇，只需要被他拢在掌心好好呵护着活下去，不问情丝，不闻红豆。

可是，却一遍一遍逼她到了死地。

对止越的七杀，对望舒的欺骗，他明明不想，明明只是为了她好，却只能一次次令她绝望。

指尖终于压抑不住颤抖，分明并未受伤的心口蔓开绵密痛意，结做天罗地网轻轻易将他绊入其中，牵连骨血步步哀绝，禁锢、收锁、绞绕、吞噬……再不得脱……

他用力压着胸口，想要依靠如此压下延绵不绝的心痛，索性狠狠闭了闭眼睛，声音压抑着无边的痛意：“你走……”

“你走，我不想伤你……”

止越不可置信睁大了眼，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竟是不可思议般笑了起来。一寸一寸，渐至凄厉。

“九阙神君，我可不敢再相信你的慈悲了。”

话音灼烈如火，合着止越眉目间未尽水色，一寸寸，勾出灼灼一篇恨意。笑意乍停，已是无懈可击一片冷厉。

“你不愿杀我。我来。”

奕子修眸中痛色惊鸿而逝，指尖游移分明想要阻止止越，可触及她方寸，却突兀悸颤不能落下。

止越竟恨他至此，拼着控制了他也要逼他眼睁睁看完结局。

一剑入心，断尽情丝。

“这一剑还你，还你十夜桃花留我一命。”

奕子修不能动不能语，唯独眸中水色翻涌，灼灼痛意翻起波澜壮阔。

一剑剜骨，斩尽执念。

“这一剑，还你太玄归一阵留我一命。”

奕子修眸中光华一寸一寸黯淡下来，一段菩提殊色，逐渐凋零成灰。

一剑碎魂，万劫不复。

“这一剑，还你昆仑石留我一命。”

一剑落下，奕子修定定看着对面女子素衣遍染血色，唇畔终于，勾起冰雪破碎一弯笑意。

情丝已绝，前尘已断，终于，结束了。

“奕子修，从此我与你不死不休。”

他只听到那个女子冰冷声音，穿过幽远梵音，穿过红尘一阕，穿过执念三生，寸寸成灰，落在耳畔。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是了，梦幻泡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