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一寸相思一寸劫
月光着了一瞬浓云荫蔽,唯半痕雪色犹自窗前伶仃,拼力与卷土重来的墨色争夺画堂珠户的颜色,却已不及再为琉璃榻前一场对峙点起风雪,暗色从郁里止越只是默然,只余素衣裹艳骨,雪发葬残魂,明明就着帝宵的手紧紧相拥,却只觉越是伶仃。
“为何呢……”
吐息间隐约流转惊不散郁窒闷沉香,似也要随了语意婉转缭绕出纷纭幻影,却在止越渺渺笑音里渐次封结南柯。
“你可知何为断情丝?”
帝宵面色冷然,缱绻也是讽然,闻言也不过些微嗤笑:“你就那般确定区区鲛人泪足够断情?不是已有前车之鉴?”
止越不理,笑意放得更是软媚,恣肆艳色却只得萧瑟寒气,却是猝然从帝宵臂间挣出一臂,细细端详那点腻玉之色。
本是霜雪色,何存红莲火。纵是怀在血肉,莫非就不会灼出,有朝一日,染长天烈烈红莲色?
她觉得好笑,便当真笑出了声,一寸一寸,到底业火绵延。
“亲不如亲,故不似故,却非风月,便是有图。”
一个人待另一人好,会是为了什么?
是骨肉至亲,凭着那点血脉联系珍之重之,只求她此生快活不求分毫回报。
是旧友故人,凭着那段浓淡之交情深似海,只求光风霁月做高山流水一场。
是所思所慕,凭着那颗红豆之心死生契阔,只求江湖比肩红尘同行相思共。
还是本就心有所图,借了缱绻之态陷她入相思泥淖,待她挣扎殆尽,再去情深意重收敛了她尸骨兼遗物?
她从不觉自傲,却也舍不下自矜。
断情丝以鲛人泪制成,确然能够断情,然则对了当真情深似海也无可奈何。
止越不是不曾想到这般情景,沧海一遇便存疑窦,随后九重天之战同赫陵惊鸿一瞥也是知了内情,然而暗暗也是知了他放下的心思,索性将错就错,只做茫然不知。
亦是就在那时,她定了心思要对帝宵下断情丝。
帝宵从她尚是止越便伴她左右,更是唯一入梦陪了她从望舒回到止越之人,她每每绝望,总有他身在左右,无论她是神者青女还是小妖止越还是仙人望舒,抑或魔尊紫皇,皆只有他不离不弃。
此番厚意,她确然感动,也确然珍惜,也,确然惶恐。
数十万年来,她身侧亲近之人皆因着同她的亲近无辜枉死。赫陵,恒奕,潋儿,隽离……这无边白骨里,绝不可再有一个帝宵。
如此,令他忘了便好了。
若他对她当真情深,便也能知止越此心,纵是不得如赫陵般了然放弃,日后再寻稳妥法子也未尝可知。若是他对她不够情深,便是最好,他从此忘了她顾自天地逍遥,她孤身赴向与奕子修结局。
便是,最好。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却是从来不料,真相竟是如此。
断情丝纵是不起作用,至少也会如赫陵般教人陷入沉眠……而帝宵……却毫发无损……
如今想来,从前种种,也并非无懈可击……绝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却在浮云台出现的红衣男子……奕子修都勉强匹敌却败于昆仑的实力……唯独奕子修知晓如何开启的太玄归一阵幻境,他却能如入无人之地……
非亲非故,非友非慕,当是,再无可能……
况且,葬天亲口道于她,帝宵所修功法奇异非凡,修为越是高深伤害心脉越重,他能至如此修为着实奇异,然则,若再无解决之法,他怕也是药石罔效。
一丝尽万缕通,止越纵是不愿,也该信了……
漫不经心将手覆在眼前,阻住那最后的光明,止越闭了眼,惊觉心底已是无波无澜。
若早早得知,她宁愿……
宁愿又如何呢?
宁愿就此被骗一世,撑着风月情浓的壳子,带着朽烂腐臭的骨肉,任他以温柔之名在她万劫不复之时再添一把火,最好焚得这区区艳骨也灰飞烟灭?
然而,若如初,到底不若如初。
重重掩饰褪色,层层伪装剥落,如何还能指望不复的锦绣重织风平浪静的艳色?
如今,也好。
他骗她是真,待她好也是真,既都是真,还有什么好计较?
他有所图,便有所得,最好。
两不相欠,从未情深,最好。
“你想要的,拿去。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缓缓放下手,止越眉目淡然,隐约一道波澜于眸中如荇流之,渐次,也是淡了。
止水殿顶星穹一泓,尚是帝宵所绘,说是她若有兴致对了奕子修伤春悲秋,不若研究研究星河,日后魂飞魄散,若是研究得透了,不定还能从茫茫星河里寻出他那一捧星沙。
止越默然看着,竟还能勾出笑意。
她不会恨他,也不会爱他,如此两清,反是令她心安。日后当真魂飞魄散化身星沙,于星河里寻到他,还能付之一笑且尽前尘,不是最好?
她只恨奕子修,因为,她只爱他。
从帝宵紧窒拥抱撑起半坐,止越雪白指尖剜在心口,带出披靡一段血色,合了缱绻动作,捧出烈烈跳动,将千万般隐秘怅惘现成淋漓的真相。
“你如今修为通天,若无法子,纵为仙魔,也会因心脉断绝无力回天。可若得了神之心替换你受损之心,便可无忧,日后更进一步也不必担心了。”止越低眉看了指尖血色,淡然一如只折了一枝桃花,
如此的淡然……如此的理智……
帝宵亦是笑,长睫驯然低垂,却是映得眸间墨色益发冷冽,那般烈烈灼色睨在止越侧脸,几乎逼仄厉色。
原以为,她满心耽于爱恨痴嗔,却也不料,这风月间隙,她还有这么一副锦心绣口。
非友非慕吗?
止越……果然……你也不会知晓……
微是一痕涩然浮起,帝宵眉目颦之更深,笑意却是越柔越冷,刹那一瞥却非被拆穿心术之冷厉,却是毫不相干一点满意。
满意什么……分明万年心计一朝丧,竟还是得意吗?
止越……你所知的真相,便当真真相?你剥离了思量千层万层,却不愿再进一步掀开面前一重轻纱,是惧,是怕?
帝宵这般思量着,眉目间满意之色渐褪,又是涟起淬了毒的锋利讽意。
两不相欠……哪有那般轻易?
相忘于江湖,怕是未必尽如你所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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