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殊途终当有同归

第196章 殊途终当有同归

“许久不见。”

那故人披靡一句便是这样一句，温软倒是温软，关切也是关切，可是，落在那个人口中，还真是不觉令人多费思量。

止越眉目微挑，殊艳间惊心冷淡，却也未多作计较，只默然端详指尖微微******，勉强奢了她一眼示意谈话尚可继续。

红衣女子果然自青罗重帷后转出，依稀一身胭脂红衣，却不知为何失了从前光艳狡黠，纵是容光皎月，眸光潋滟，却是风流渐褪，比之自己更像艳骨骷髅，倒是颇教她一惊，不过她眉目低垂，千般思绪掩在睫羽流影之下，似是也将暗影晕上雪白侧脸，扶摇出生生一幅萧瑟来，朱唇几度动摇，却是莫名撑出另外几句无关紧要：“我倒是不料，你竟会见我。你难道不恨我？”

止越笑意只是倦然，自始至终不曾投至白洛笙煞费心机掩饰的眉目，倒像是一种慈悲，亦或只是无谓。她确然不曾料到白洛笙会意外到来，更料不得那昔年艳烈到示弱都不肯的决绝女子如今会以这般枯骨般模样站在她面前，还是这般诡异的话题开场，只是如今她身为紫皇，修为通天，无论她白洛笙今日来此到底有何贵干，止越都有足够自信应付，如何还会计较她遮遮掩掩，她白洛笙的欢喜与否，明悟与否，又与自己何干。

她不过对奕子修下不得手，对这么个从前心心念念皆是折腾自己的角色，她还没那么多仁慈。

又思及那个名字，止越一时眸色渐沉，眼底深潭再生涟漪，也不过死水有气无力一段波澜，笑意放得艳色恣肆，眉目却凛然萧瑟。

却是不料，白洛笙抬眉一瞬，便一语将一怀霜雪生生迫进她的骨血，而她眉目倦怠，唇畔笑意流转也是入骨入髓的绝望，分明已身陷尸骨之潭，却还要在万劫不复里挣出寥寥一句希冀。

“你可知道……白梨？”

止越终究悚然一惊，心底再不复波澜不惊，却在涟漪壮阔之时生生掐灭所有动摇，教面上还撑着无懈可击的淡然。

白洛笙此时提及白梨，到底是何用意？

与白梨的故事只在她为望舒的太玄归一幻阵，身为止越之时更是从未听说过白梨这么一人，可太玄归一阵法幻境隐秘至极，奕子修决然不可能告知白洛笙，她也更不可能身入幻境，她怎会突然提及白梨？此事除了可是连帝宵都不曾知晓！

或者只是巧合，她不过勉强试探想寻出自己弱点？

可她那般神情，却又不似玩笑……更不提也不会有这般巧合……

白洛笙如何会有那般机巧心思？她最大的聪明，也不过用在对自己的愤恨……

任是如何思量也想不出究竟为何白洛笙会得知这如此隐秘之事，止越眉目越颦越深，竟是一时忘了敛住忧思，漏泄出一转愁色，立时被白洛笙捉住。

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白洛笙眉目微是一松，总算暂且散了一隅郁气，却借了轻飘飘一语，反将这如骨在喉的哽滞，还给了止越。

“白梨……是我的亲生姐姐……”

……

东海，归墟。

自四海涉波而来，若有有幸，尚可遇见漂流四海的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数座神山，行至东极无底之海，若能就此深入海底再潜下数十万丈，便能于业已漆黑的海底寻到一隅光明，迎了那点光芒溯游而去，渐至阔处，再经一道虚空之门，便是归墟。

归墟入得很轻易，出却是再也出不得。

因为，那是死亡之地。

归墟神墓，天地葬骨，纵生前如何人物，至此，皆成白骨。

盘古开天辟地以来，除却守墓人，唯独尸骨能够搁浅此地，纵有神仙得入，最终，不是做了守墓人就是做了尸骨。

这一代守墓人已然在此数万年，而归墟，却迎来了崭新的活人。

守墓人依然端坐归墟祭台，只是久而不曾有过波澜的眉目，渐次起了哀色。

归墟道是神墓，实则不过亘古黑暗并一道星辰之河，无数神仙妖魔逝去魂魄的尸骨随了海洋飘扬至此，汇聚在天地尽头的一泓暗色，渐次崩解风化，融入那坠落了星辰的河流再无踪迹，唯独未曾风化的骨带出点点苍蓝色光芒，伶仃流连于偌大归墟，宛然时光久远的叹息。

万事万物，走至终局，不过这般一道叹息。

那道足音，便绽在这涌流不休的水声里，分明湮得轻易，却又入骨清晰。

守墓人自祭台上转过头来，容颜在苍蓝光芒里被映得半明半寐，一点苦笑却是清晰。

“你来了。”

白洛笙于祭台之前停了脚步，一切思量纠结都在那似曾相识的容颜里灰飞烟灭。

业火灼灼的胭脂色成了素色单衣，眸光潋滟间艳色分霞，施施然千种风流，如今低眉婉转都已然流水淡然，仿佛昔年那摄人心魄的艳色连同那张扬恣肆的风华，都已随了时光埋葬在这归墟。

可那，分明是白洛笙的脸。

难怪从未见过的女夷会说许久不见，难怪从未出过蓬莱的自己却成了归墟守墓人，难怪对止越恨之入骨的自己却为了止越殚精竭虑帮着女夷不顾生死造一场梦……原来，只因，那不是自己……

她是谁，自己是谁？她是自己，还是自己是她？

是她尚在南柯，还是她自己方是南柯？

白洛笙沧然退后一步，茫茫然间心绪浮沉，一时却只觉好笑。她由天地灵气化形，生是孤独，从不曾有姐妹亲族，如今却有了这样一个自己。讽然却是，这个自己，万事万物皆与自己相悖。白洛笙向往乘奔御风，她便搁浅空寂归墟；白洛笙艳色天成风华烈烈，她便气度隽永风姿淡然；白洛笙恨之止越如骨鲠在喉，她便为了止越不顾一切拼却性命。

是连她自己也要阻止吗？

知晓真相定是难以接受，守墓人涩然一笑，眸中一缕悯色惊鸿而逝，却仍是撑着决然开了口：

“白洛笙，我是你亲生姐姐，白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