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栖老梧桐却朽枝

第195章 栖老梧桐却朽枝

第一场雪起，止水殿那位尊皇，将要嫁了。

风雪烈烈漫卷，凛冽间倾覆天地，经了仙力加持的桫椤不朽不灭，堆了一树云絮，却是像极先得了一场雪，映得漫目

玉树琼枝，颇是一段好风景。

雪后晴空被澄得分外明净，青瓷色婉婉流转，合了足下山河绵延，衬得天地只若青瓷盘间一枚玉珠，玲珑，又伶仃。

止越便坐在这一片雪色间，凭了阑干逗弄盆中锦鲤，那碧釉天青绽莲花重重，映得分明鱼戏莲叶，倒是颇得意趣。那素是惫懒的女子漫不经心以指尖逗弄对了那一弯灵动，雪色一痕涟漪浮沉，无论几次都能引得锦鲤汹涌而来啄食，全然不顾已上过多少回当。

“当真死不悔改。”漫不经心斥了一声，止越却未停手，一点媚色眉梢打起，猝然亮做春色一转，将了恣肆冶艳懒懒灼进肌骨，蕴出幽幽冷意，迫得几度忍不住上前催促的侍女又怯怯然退了回去。

眼看吉时将至，纵是他等妖魔之流对这些繁冗之礼不甚在意，此等大事却是怠慢不得。况且还是如此举足轻重的两位，自然要办得漂漂亮亮。可是那边妖王已是万事俱备，这边的东风却还不紧不慢逗鱼引雪，生生将这些置身事外的侍女们都灼出了烈烈之情。

这位主子她们奈何不得，可那头妖王也绝非善茬，若是当真毁了礼仪，妖王不舍得动紫皇，莫非便会舍不得她们？

切身之痛驱使下，终于又有侍女怯怯上前催促:“殿下……时候要到了……”

她本都抱定了自己必会被紫皇迁怒而后如何如何，却是不料那女子闻言当真停了手，漫不经心勾了个笑:“哦，到了？”

侍女还不及多做解释，紫皇已是幽幽然起了身向内殿走去，还不忘吩咐其余侍女将那盆锦鲤好生收起。一时惊得所有被她气势迫得装聋作哑的侍女各自动起，迅速将一应事宜准备了起来。

碧烟罗，锁沉香，流转碧色间一痕烟气婉转而起，渐成艳魅幻影，氤氲间熏得止越冷淡面容也是平白多出三分软媚，明明灭灭曳于涟漪之上，一瞬艳如画皮鬼魅。偏身侧侍女一面伶伶俐俐将将一勺勺香片抛洒入水中，煨出寂寂一段异香，一面还要见机赞她绝世之姿，与妖王天作之合。

止越漫不经心看她将清透水烟渐染碧色，唇畔隐约笑意浮动，却是刹那冷厉成冰。

绝世之姿，天作之合？

那点笑意猝然转得凛冽，她劈手夺过侍女手中香盒狠狠丢进水中，看一痕碧色水中祎祎，带出猝然烈至灼人肺腑的香气，游丝般重重绞紧，生生要将她吐息都搅扰在荆棘凛然。侍女被她动作惊得一瞬惶然又茫然，反应过来匆匆跪伏在地，又是讷讷连求饶也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倒是默然。而这寂静一瞬，那女子眸中风雨乍息，复又天朗气清一脉，也不要她侍候，自己懒懒褪了外衫，霜雪为肌裹冰玉为骨，娉娉婷婷步下浅阶，一弯雪色到底润进碧水，只融了长发缥缈如荇流之。

侍女百转千回的一口气终于落下，惶然里总算敛回心神思及自己职责，一勺一勺舀起馥郁兰汤，润过止越腻玉肌肤，行露婉转又归于碧水一池波澜不惊。

月色到底为云幕荫蔽，残余一抹甚至照不至青帷重重，而这点光明再度而来，已是换做曦和第一抹晖光。

自碧水兰汤涉波而出，被侍女服侍着起七重锦绣嫁衣，烈烈之色浓艳一如胭脂血色，累累珠玉结凤凰于飞亦是沉沉，不觉令止越疑心区区锦绣是否负担得起如此深重之诺，片刻后又笑自己痴傻，谁会当真相信一重嫁衣便能诺此一生。

方才打散的香匣余韵渺渺，润如今都是灼然香馥，于一室窒闷间几能迫出茫然幻影，止越心中郁窒，却寻不出解脱，只得放任了身子沉下，将自己化作偶人任侍女牵扯，春夜轻寒，沐浴毕，昀凰闭目倚在榻上，将她霜雪长发掬起，玉梳浮沉雪发，带得馥郁香气更是婉转，一丝一缕迫得她更是昏沉，只觉眼前都是纷繁幻影披靡纠缠，搅扰呼吸皆是艰涩，偏生又挣不出伶仃话语。

帝宵派来侍女皆是巧手，片刻已是妆成，如云雪发挽做如云高髻，间或珠玉琳琅其间，垂下缨络流影扶摇，于她冷淡面上寻出明寐艳影，笼春山成眉，桃花成唇，凝眉间风华烈烈，迫得人不可逼视。

止越漫不经心抚了眉心凤凰缨络，一点笑意婉转而来，绰约甚至到了冷，话音却是放得极软，落在风雪一隅倏忽便被吹至无踪:“隽离，我好看吗？”

方欲谨然退下的侍女们被她天外一句一惊，犹自面面相觑不敢回应，止越已是笑意更沉，声音软媚几可称得缠绵娇嗔:“隽离，你怎么不说话？那你说呢，恒奕，我这样好看吗？”指尖点在朱砂一痕的眉心，梦幻般似娇似嗔，放在如今情境却只凛然，“潋儿……那你说……这样好不好看？”

侍女们方才还是茫然，如今多听一句已是凑出了大概，纷纷不迭跪下来一片，却谁也不敢出一个字，生怕自己也被殃及。

久久不得回应，实在撑不得这般死寂，到底有人拼死讷讷提醒了一句吉时将至，止越才恍然一笑，眉目还晕着方才梦幻般柔软，眼波已是清醒的冷冽。仿佛方才一段梦寐只是这些侍女的梦幻，真正的止越只端了这般漠然之色冷冷看她们挣扎幻梦。

何为梦，何为实，又到底，何人可知？

止越猝然眉梢微挑，一点妖红渐次涟起，总算借了披靡艳色压下那百无聊赖般倦怠，回带出到底应了如今烈烈华服的灼灼艳色，凛然一眼便迫得那些已被她喜怒无常调教乖觉的侍女匆匆离去，将她一人留在这般清冷碧色。

故人……啊……

并非所愿，亦非所料，她来得，还真是……有趣。

却不知，如此之日，如此之人，会给她个如何一个故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