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枯骨一刹却生花

第200章 枯骨一刹却生花

那是当真倾天的一剑，一剑之后，乾坤六界都难以忘怀。

那一剑倾天而来，刹那天地元气被疯狂引来汇入他指尖方寸，余韵竟是迫得天地无光，剑光披靡乍成苍龙九尾，上古飞鸟文书就鳞甲，日月之光蕴成爪牙，执剑人面色冷定，只指尖几动，便迫得剑气苍龙惊天动地一重咆哮，刹那遮天蔽日辗转而来，一路汹涌过桫椤之海，一尾鸣撼九天，一尾轰鸣九幽，一尾惊破八荒，一尾动荡乾坤，一尾斩破鸿蒙，一尾斩破末世，一尾吞月劈天，一尾曜日破地，沿途妖魔本还挣扎，然大半法器都不及出手便被苍龙撕咬做桫椤一地残雪并一地残血，唯独伶仃数十个修为翘楚的妖魔尚能苦苦支撑，却也无力助拳，唯独葬天同着赫陵反应极快刹那执剑扑向执剑人，打算凭此迫他住手，谁料他不管不顾生生接下两剑，更是狠狠将他们拖在原地不得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执剑人那一剑猝然凝做朴实一道金光，毫不犹豫贯入止越心口！

万籁被一剑斩成寂寂，所有妖魔皆被那决然一剑摄住，竟只痴痴看着金光渐次凋落，听声音渐回耳畔，滴答滴答。

他们就看着那个红衣人，依稀漫不经心的冶艳笑意，那眸中流光婉转分明浮起惨白死意，他站立之姿却无分毫动摇，顶天立地当真有着妖界之主的亘古气概。

止越茫茫然抚着自己业已空洞的心口，看那白衣淡淡款款而来，明明该是痛意、涩意，如今只一片空寂。

该笑了，还是该哭了，还是继续默然？

该爱了，还是该恨了，还是继续寂然？

浮生为棋，天下为局，她以为她是落棋人，原来，她不过他人棋。

喜怒是何，爱恨是何，都与她无关了。

帝宵仍是笑，依稀交握的手，已是渐渐冷去，唯独他笑意冶艳，一如当年：“还记得吗？我刚才听你说的？”

止越木然点头，如何不记得，他笑意递在耳畔，润着曼珠沙华的冷香，迫出她一瞬战栗：“待到礼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时的她为他牵着走在冲破云霄的欢呼之间，身前万众期待，曦和耀目，身后龙凤长鸣，交击九霄，是要她抛弃前尘断绝过往，走向她的另一番乾坤。

她才下了狠心踏碎过往的骨，挣出透骨生花的寒潭里一只手，想着总算能有人带她走出这般绝望，却是转瞬成了这样。

又是她一人了。

帝宵伸手抚上止越侧脸，曼珠沙华的冷香，润着伶仃的温度，亦是在寒风间渐次吹凋：“本想将这个秘密留到礼成，那时你反悔也晚了。不过现在……”笑意渐起，意蕴却不复，那点狡黠如今合在血色里，只如无可奈何的叹息，“我骗过了断情丝，骗过了你。”

止越容色只是漠然，像是一切竭了个干净，月色不复，冷雨不复，涟漪不复，唯独一池白骨伴她一具艳骨，茫茫然已不知生死悲欢。

“亲不如亲，故不似故，却非风月，便是有图。”是她的决然。

“你为何不曾以为，我便是对你情根深种呢？”是他的执着。

他骗她一世，友人是假，过往是假，相伴是假，爱恨更是假。

可你又为何不能一假到底？

偏还要在这假到彻底的故事里加上如斯真情？

“我从前便讨厌你……那时你是高高在上的青女，天生的六界之主。而我只是无名小妖，为着明日是否还能活下去忧心忡忡。”帝宵笑意冶艳，他已是无力，一段话都要凑在止越耳畔才勉强听得清，温软吐息润在她冰冷肌肤，不复当年柔暖，却亦是逼出一道颤栗，只如今，是生在眼底，生在渺渺枯骨，帝宵看出她神色，却只是继续说，“我厌憎你们那般天生神邸，什么也不努力便能尽数获得，而我，区区为了活下去，便要尝尽苦楚受尽欺辱，甚至得成大道，在你们眼中也是异类。我本不打算动你，然而你却自己堕了魔。这千万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若是你们那般神仙堕成你们口中嗤之以鼻的魔，会是如何情景，那定是，非常有趣。”

“于是我一直跟着你，看着你一步步长成我最讨厌的样子。你慈悲天下仁悯众生，又有谁来慈悲你！还不若堕落个干净！”帝宵眉目缱绻，讽然放得冶艳，一瞬竟是艳烈一如昔年运筹帷幄的冷厉，然而，已是当年杀伐果决的返照回光，“你不会死，有了你的心，我便也不会死，若我等皆可不死，如何不能共享黑暗！”

她该恨他的，他设计自己对他深信不疑，设计自己盗了六界镇玉，设计自己与奕子修决裂……他总在设计自己，设计自己恨不得他，怨不了他，如今更是以一场死亡设计得她此生忘不了他。止越听得他隐秘了太久的心思，算计了太久的情深，对上他苍白面色解脱笑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回不得。

却是倏忽一念逝去……如若，我一开始遇见的便是你，定然，会很好吧……

可这一世，黑暗也好，光明也罢，若是那里没有奕子修，都不会有我。

“止越，我帝宵一生，纵有九十九分只爱自己，余下一分，尽数给了你。”

最后一句话，是终究了然的悲欣交集，却断在寥寥风声，刹那，尽了。

那朵曼珠沙华，原来，当真只能属于地狱，拼力到了尘世，经不得风露一宵，已是寸寸凋零。

止越默然看他到底淡然了的眉目，一痕笑意，血色间挣扎而起，枯骨里渐生花朵，也是奉养着血色的冶艳。

可你确然赢了，我纵不会爱你，却也不会爱任何人。

你说今日容我最后一日，从今往后，我便将他忘得干干净净。如今，不必一日，我便忘得干干净净。

如你所愿，我陪你堕落到那最深的黑暗。

你说过，你会娶我，你会待我好。

如今，你来践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