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覆水如何收前尘

第204章 覆水如何收前尘

桫椤结亭，花烟挽帐，隐约沉香流转渺渺碧色，清净雪色间生生转起一痕艳魅烟气，纷纭幻影支离，前尘的骨，来世的尸，如今的血，皆氤氲熏做明寐流影，晕止越冶艳眉目一瞬宛然画皮鬼魅，亦将奕子修冷然容色绊入天道仙道一片泥淖。

九宫棋盘不过伶仃一枚棋子，二人眉目却已针锋暗生，只不过，止越机锋对他，他生机锋却向自己。

一二三重天也已陷落，纵然后来为妖魔不屑丢弃，其间风物灵脉等等却是毁了个七七八八，若想完全恢复恐怕还需数百年，原本留在一二三重天的不是飞升凡人便是偶然入道的妖魔，本就并非九重天主力，如今一战下去，凡人修士折去大半，仅存的也各自东躲西藏，妖魔之流更是除却部分妖魔不愿回归战死，其余受够了九重天若有若无歧视，皆倒戈妖魔二界，反成了攻陷九重天助力。如今一二三重天俨然已成荒冢。其余数重因了所居仙人修为逐步增强倒还好些，如今也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如今倾囊而出攻击妖魔二界，比之一二三重天断壁残垣，至少风物尚存。

不过妖魔二界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九重天甚至奕子修倾囊而出涌向堕渊，妖魔二界本四海为家，不甚在意二界，布置也是疏漏，如今经他们一番搅扰，反是比九重天还惨淡几分。四海龙族素来非妖非仙地位中立，更是不涉这些争斗，好运也圆满了数十万年，如今更是沉然不出，四海比之陆地血流漂杵，却是祥和太多。如今看得这般情景，更是明哲保身决然不会出手。鬼界神界早就封闭难以指望，人界若是经仙魔之战，只怕区区小仙小妖就要覆灭人界了，自然要早早摘出去。如今一看，这一战还当真只能战，且是惨战。

这般情景……这般态势……怎可儿戏？

可是，似乎如今，还当真唯独这一个法子……

仙魔世仇如此，轻易化解谈何容易？然他们唯一共同，便是强者为尊。若是双方至强得以言和，此战化解，倒也未尝不可。

雪白棋子于指尖久久凝滞，奕子修眉心紧颦，波澜不惊的皮下暗自惊涛骇浪，那祎祎碧色，茫茫雪白，一寸一寸同梦境血色交叠，幻影纷纭又疏离，似一瞬连那无辜冷香都猝然淬毒，游丝若有似无，却烈至灼人肺腑，恍然他吐息都被困在那丛郁枝蔓。生生要将她吐息都搅扰在荆棘凛然。

“当真，只能如此？”

止越信手幻出一盏清茶，正自百无聊赖流转，闻言先是一怔，才好笑般弯了眉:“九阙神君可是说笑？方才急不可耐欲斩我剑下的，却是哪个？”一点笑意放得软媚，合了凛然眸光却也只能读做讽然，“如今，我许你与我一战，你倒是心软了？”

似还怕奕子修不够冷厉，她还笑意盈盈补出一句，软媚间轻易剜心:“对我一介妖魔之尊，六界之敌，心软吗？”

奕子修指尖一滞，似是懊然方才一瞬软弱，犹疑却仍是不忍落子，那菩提镜梦境太过清晰又惨然，迫得他不得不对如今依稀情境心旌摇曳。

止越观他纷纭变色，猝然眉梢微挑，便是渐次涟起一点妖红，方才杀伐冷意仿佛奕子修一人幻梦褪却无踪，取而代之却是一笑婉转，披靡艳色几乎撑得起缱绻之意:“你在意什么？”

奕子修不知为何，迎上她柔软眉目，心头猝然一涩，这数月来挣扎于陌生的情愫牵绕，千丝万绪游走茫茫，纠缠又崩解，牵绕又断绝，却唯独不肯允他一段结局，便要他这垂死挣扎，郁郁于不得解脱，困惑于不得控制，惶恐于不得放弃，最终，执迷于痴惘嗔妄。

一瞬，似是自暴自弃，他竟是迎了她淡淡开口，寥寥数语放得寂寂:“寻回魂魄后，我偶得菩提镜，其间所载一梦，与此间别无二致。”

他只管将纷繁思绪泄个干净，也不顾她是否会嘲讽自己堂堂神君竟会耽于区区南柯，还是不知何处而来的一梦，左右自己几度失态都教她知晓得干净，这八风不动的清净壳子骗得过他人，又如何骗得过她，倒不如剥个干净，清清白白一道魂魄应上她的筹谋。

奕子修犹自陷身思量，竟未得见，对面女子听得他一篇话，竟是猝然变色，从尚未画全的讽然间挣出近乎失魂落魄的茫然，迫得她神色一瞬诡异非凡，又凄惶彻骨。

动摇只在一瞬，奕子修抬眉之时，止越已是端回淡然之色，唯独话语微涩尚存方才惶然:“你从前……”

不及奕子修回答，她却是猝然含笑，指尖墨色棋子一转，又是无懈可击的冶艳:“梦境如何，我却不信。”说着，随手摔下玉盏，倾了身子迫近奕子修，话音放得更软，“不过，你既然难辨梦境现世，我便同你重定规矩，此局只要未完，你问我一句，我便答一句，绝无欺瞒。反之，我问你一句，你也需照实应答。如此，你可与我一赌？”

奕子修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一个否字到了唇畔，转了几转不曾漏泄，反而无可奈何磨碎齿间。

的确，这法子极好，好到他都无法拒绝。

她固然会知晓九重天计划始末，可他亦能探知妖魔心术，末了，也道不得谁亏谁盈。

梦境如何，确然与现世无关，若是梦中一子落将起天下劫，他阻却只阻得她应劫。

那入了现世，他总有办法了吧。只要赢她，只要阻她……天下劫，斯人劫，他总会寻出法子，迫得两全。

心念既定，他也不再计较心思沉浮，指尖冷冷一动，雪色棋子便无声落在棋盘，恰与那墨色棋子冷然相对，聚起一场襁褓中机锋。

止越看他到底落子，眸中复杂之色一闪而逝，终究带出满意之色来，唇畔本该冷厉一句，便也容得软媚下来。

“你可问我一句，我若赢一盘，你便可命我一事，生死不论。反之，亦然。”

奕子修亦是为这话语迫出血气，原本三分惶然七分犹疑如今皆做十分决绝，对了止越似笑非笑的眉目，指尖流光辗转，一枚雪色棋子幽幽浮出，已是再无游移。

“如你，所愿。”

止越亦是弯了眉，一言既出便成惫懒的容色猝然灵动起来，恣肆冶艳一瞬春江行遍，她渐次坐正，指尖亦是幻出墨色一点，琳琅一响落在棋盘之间，一场业火就此点在乾坤寂然版图。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