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娇女待嫁渡灵舟
那一日的事,倒也没几个人知晓。
知晓的人不说,不知晓的人也不便打听,就连府上几个最喜欢嚼舌根的婢女都不敢生出八卦的心思,顶多是想来凑个热闹。可陈锦誉一日三顿摆着副十分阴郁的面容,在秋水院中踱来踱去,倒是吓得众人不敢上前一探究竟。
房中药香袅袅,那日阿诺踩在湿滑处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导致昏厥。若不是鸳儿也是个见过大风浪的人,连忙找人去寻陈锦誉,才救了阿诺一命。
血水氤氲的流淌了一地,本以为腹中孩子是个可怜的命,终归是被老天收了回去。但没想到府医上前一探,却发现这胎儿健壮非常,调养调养便能保住,这让众人十分吃惊,也令陈锦誉连续几日眉头紧锁,又悲又喜。
隔日,阿诺醒来,知晓腹中骨血还在时方才舒了口气,她亲自书信一封,命仆人快马送至妙华城龙熵公子手中。
待龙熵接到书信后,奇道:“未想这人间也有如此烈性女子,为了自己的孩儿能与我谈条件。倘若我是寻常男子,给她一个挂名的正妻之位,换来千千万万件风流韵事也未尝不可。只是我这并非凡人,娶了妻子却叫她守活寡,也不是个正理。”
坐在一旁同龙熵下棋的银面男子风轻云淡的笑道:“她腹中那个不就是补全了你这人界身份的缺憾,你也不必担忧是孩子的身世暴露给你凡界家人难堪,那姑娘一定会守着秘密。你无非是充当个假父亲,权当做件善事,碍不了你龙族身份。”
龙熵想了想,点头算是应承了,立时回了书信,命下人提前准备迎亲之事。
墨翎醒来时已是立秋。
因阿诺知晓鹤归院中住着的那位公子是白羽旧识,故而浅容告知已将墨翎接去鹤归院小住,她也没有多做阻拦。
她如今日渐消瘦,身体虚的紧,又有了身子,已经无暇顾及他人。
墨翎一直觉着有人在摸她的脸,叫人睡觉也不得安生。她生气的一股脑儿坐起身来,正巧撞上面前登徒子的额头,疼的她龇牙咧嘴,就差不要形象的破口大骂。
只听,那人低低笑了两声:“你也是有意思,何时能消停消停,内伤这么重,自己也不曾察觉。”
墨翎闻声望去,才发现这所谓的登徒子正是浅容,又见着身边的景象均是十年前她住在鹤归院的模样,十年光景,仿佛只是一朝一夕,除了木纹中多了些许抹不去的尘埃,也没有再多的改变。
“这里是鹤归院?”墨翎有些不敢相信,前几日她来鹤归院时遇见了幽冥司的人,如果这是鹤归院,她岂不是羊入虎口。
浅容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看来还没傻,还知道这是哪里。”
“我为何会在这里?你和幽冥司的人是什么关系?”墨翎挣扎起身,也不知是刚刚撞到头的缘故还是怎的,头一阵晕眩,跌坐在地上。
浅容长叹一声,躬身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你这么多问题,要我回答哪一个?”
墨翎面色一沉,冷声道:“自然是全部回答。”
浅容拿来洗净的方帕为墨翎擦干脸上的细汗,见墨翎一脸警惕之色,语声柔和道:“小小年纪,莫要故作老成,此前你神力消耗太大,浑身滚烫,我见你可怜,便带了过来。你放心,陈小姐知道你在我这里,我不会对你如何。”
“我晓得你不敢对我如何,我担心的是你家宫主要对我如何,前些日子还差点将我拆掉,恨不得张口就能把我吃了。”墨翎生气的往床榻里面缩了缩,侧头不再看他。
“大宫主?”浅容停顿半晌,没了声音,墨翎疑惑的侧过头来,却见浅容紧锁眉头,仿佛在思考人生大事。
“你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什么幽冥司的大宫主。”
浅容抚了抚下颚,浅浅笑道:“倒也不是,我只是在思考仟颐让你生这么大气,我该如何去帮你讨回来。”
“仟颐?叫的这么亲切,也不是什么好人。此前我还觉着你兴许不是什么恶人,却没想到同幽冥司的人一同来害我,我不就是杀了大宫主的兽宠么,偷九旋窟里的神蛋也并非我所愿。现下被你们抓来,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墨翎抓住浅容的衣袖,狠狠道:“你们把小白藏哪里去了,大宫主都能到此地,小白肯定是被你们抓去了。”
倏而,墨翎仿佛听见门外有猫在挠门框的声音,又仿佛听到有人在忍不住憋笑。
“什么声音?”
浅容长袖一甩,声音突然没了,他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别这么紧张,小白就是那只鸾鸟吧?”
“对,就是他,他在哪里?”
浅容理了理墨翎耳边的乱发,眼波里柔情似水,轻轻道:“你放心,他很好。他回了幽冥司,那里有他要守护的地方。”
“真的?”那一刻,墨翎迎上来的眸光是那样的天真,“你不要骗我,往后我会去幽冥司接他,我说过,要带他回风兰的。”
浅容望着她,莫名的让人安心:“你且放心,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墨翎也不知是不是中了浅容的邪,安安分分的休养了两日,这两日也未见着幽冥司大宫主在院中,倒让她松了几分警惕。
不过,听闻前来伺候的婢女说,陈锦诺的婚期又提前了几日,就在立秋后的第七天。
一日日过去,沐云城的喜庆气氛只增不减,街上挂起了各式各样的大红灯笼,彩纱蝶帐,红绸漫天。如今难得的大喜事,百姓们不留余力的布置着,只等着他们的大小姐在他们的拥护下出嫁。
可那日秋水院中的事情终究是出了些流言和猜测,大小姐身体不适,日日不出院门,府医甚至都住在了院中,聪明的抓着点风浪便能猜出个一二。幸而,对阿诺不利的流言都在传出城主府前被陈锦誉截下,城主府上上下下被封了嘴,没几人敢再谈及此事。
大小姐出嫁前的一日,秋高气爽,墨翎趁着浅容被城主请去前厅商谈婚嫁礼仪溜出了鹤归院,她隐了身,踏着城主府的墙头,几个箭步便到了秋水院。
只是方才行到秋水院门口,却听见院中传来大喊府医的声音。
墨翎急忙推开院门,却见鸳儿哭的梨花带雨,她心下一惊,跑至阿诺塌前,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阿诺面无血色,骨瘦如柴的躺在榻上,眼中布满血丝,眸光迷离,那一声声咳嗽更是咳到心痛。
“阿诺。”墨翎轻声唤着,却见阿诺缓缓的偏过头来看着她,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她。
“是翎儿啊,方才我还以为是阿羽回来了呢。”阿诺喘着气,费劲的支起身来,她行动的瞬间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墨翎才发现,阿诺的腹部正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她几乎能看见腹中的那个东西真吸食这阿诺为剩不多的血液。
她惊异的说不出话来,还好凡人瞧不见这现象,不然多多少少会吓晕几个,到那时便不好收拾了。
“姨娘,你的脸色好难看,是得了什么病?”
“没事,姨娘没事。”阿诺拍了拍身旁的床榻,让墨翎座下,她轻抚着墨翎的小脸,温柔的笑道:“只是姨娘肚子里的孩儿太闹腾了,这几日睡不好罢了,翎儿莫要担心。”
“姨娘,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阿娘就会唱歌给我听,听完睡得可香了。姨娘睡不好,我唱给姨娘听吧?”墨翎乖顺的坐在床榻边上,暗自用神力与阿诺腹中的力量较上了劲。
阿诺轻轻点了点头,墨翎唱着她最熟悉的歌谣,那是上古时期青丘流传下来的古曲,到阿爹阿娘这一辈儿,也只剩些许片段了。
起初这仅是一首由古琴“灵舟”才能弹出的曲子,因阿娘太过思念阿爹,在阿爹陨落后一万年,凝碧便带着哭成泪人的阿娘回了青丘的狐狸洞。阿娘跪在太太太太祖母墨重雪的面前求了这把琴,只愿再见上一面。
当年阿爹还是青丘的小霸王,却被逼着练琴,他便跑到云头上去练。指法混乱到令人发指,魔音穿耳,令人叫苦不迭。惹得隔壁山头善乐的阿娘无法再忍受此番折磨,与阿爹大吵了三天三夜,才得出了这段缘分。
阿爹将曲子教给了阿娘,只是阿娘并非墨家狐族直系血脉,终究无缘弹完曲子。离开之际,凝碧为这曲子填了词,让阿娘带走,才成全了阿娘的一番心愿。
只道是每每唱起这首歌谣,阿娘都会语声泪下,儿时的墨翎倒是不晓得其中情份,只当是阿娘作的一首催眠曲,一听便睡着了。
如今想来,不是因催眠而眠,而是思念将她带入了梦中。
长相思,梦不知,青丘雨,沧澜月,夏风冬雪逍遥去,春华秋实落红颜,兰花开,兰花谢,魂蕊艳,人不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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